第363章 绿竹一梦中
第363章 绿竹一梦中看得出来,司马大和黄伯流都有些不满,却不敢言语,恭敬地向任盈盈施礼,隨后退下。
据说,在囊阳时,圣姑诛杀严三星、仇松年、西宝和尚、玉灵道人、桐柏双奇等人,杀伐决断,附属各派莫不漂然。
如今却变得婆婆妈妈,一点都不爽利。
二人都有些失望。
客房內传出一阵优雅的琴声。
【都只为风月情浓】
二人相视,均苦笑起来。
圣姑上了路司李的贼船,哪怕日后任我行重新掌权,他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端午节就要到了,今年的解药—”司马大嘆道。
黄伯流脸色一变,勉强笑道:“你我自是无妨。”
其实像黄伯流、司马大这等人,是被迫服下的三尸脑神丹吗?
也不尽然,他们也要藉助日月教之声势,为本帮本派谋取更大的利益。
成为日月教下属帮派,得到日月教的庇护,可以利用日月教三山五岳帮派、江湖散人这个庞大的朋友圈,对他们利益大的嚇人。
半推半就。
至於端午节解药,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
杨莲亭贪婪成性,难道重贿一下他,得不到解药吗?
之所以每年找任大小姐,就是因为任大小姐不收中介费。
加入这个圈子,可以结识更多的江湖朋友每年端午节前,像黄伯流这般財大气粗的,早就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去找任大小姐,痛哭涕零恳求之,百试不爽。另一路备好財物,守在黑木崖下,待第一路失败,立即启动备用计划。
最倒霉的,其实是排教这些组织,离的那么远,还偏偏也要藉助日月教威势。
每年总有一帮排教兄弟,好似接力一般,不是走在求解药的路上,就是走在送解药的路上。
“不得妄动。”二人回到落脚点就立即吩咐。
大明湖位於府城內西北,由灌缨、珍珠诸泉匯流形成。
浩渺的水面,占据了府城的三分之一。
湖北一面挨著城墙,实则非常狭窄。
从北门匯波门入城后,却有一块平地突出於湖中,仿佛一座小小的半岛。
其中多酒肆、客栈,商贾游客不绝,极为繁华。
路平和任盈盈连续数日,都在湖上流连忘返。
隨处可见的是採莲船,此刻改作渔船,儿童嬉戏,渔人结网,水手醉臥。
晴光靄靄,画舫兰挠,歌声不绝。
黄昏后,灯火万点,星河错落,当真是人间胜景。
“咳咳!”绿竹翁阴沉著脸跳到一艘画舫上,见二人船舱並坐,传杯交盏,一张老脸顿时阴沉下来。
“大小姐,今日的情况已经探明。”绿竹翁大声道。
任盈盈穿了一身紫罗衫,杏黄裙,面色娇艷非常。
“竹翁回来了。”
任盈盈大冏,起身提起笔来,在案上接著写起减字谱。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绿竹翁嘴角一阵抽搐。
大小姐这欲盖弥彰真的好吗?
我在城中转悠了一天,走的时候不还是这一段吗?
竹翁在城中,一是接入比丘区域网,大明湖南边的崇明寺虽然不是武林一脉,却也在少林寺的网络之中。
路司季不,是大小姐要送一封信函。
信由路司李直接交给自家,和经由任盈盈转交,在绿竹翁看来,区別很大。
二是到各处茶馆、酒肆打探消息。
今日江湖消息很少。
“济南府皆在说德王一事,都道德王府摊上大事。
德藩白云湖庄田有七十余顷,万历五年,就有白云湖百姓状告其侵占民田,按司派人清丈后,
確有其事。
德藩不服,今年朝廷申斥了德王,让其退还庄田,並將庄田划给歷城、章丘二县。”
绿竹翁只觉得这情形甚是古怪,他在日月教,好列也是任我行的徒孙辈,又是圣姑的指定代言人,如今沦落到好似什么六扇门的皂吏一般。
他这消息是替自家大小姐打探的,可是大小姐压根就不关心此事。
“还有吗?”
任盈盈头也不抬,细声问道。
“德藩旧有一千石岁禄,宪宗皇帝时,德王上书要求將岁禄改为苏州糙粳米。万历七年(1579),应天巡抚胡执礼说千里转运,极耗民力,要求將岁禄折银。去年得到了皇帝的同意,德藩同样不服。”
首任德王为英宗皇帝第二子。景泰中封荣王,天顺元年(1457)改封德王,成化二年(1466)
就藩济南,如今的德王已经是第四代。
在宗室之中不算显赫,却很喜欢折腾,当年为了一口大米饭,就闹腾了好几年,如今还是为了一口大米饭要接著闹腾。
其实这也是宗室自保的手段,你不这样折腾,地方官便觉得你好欺负,皇帝也会忘记你的存在。
任盈盈偷眼看了一下路平,见他沉默不语,又问道:“还有吗?”
绿竹翁忍了口气说道:“德王府的一位典膳忽然逃走,各处都是议论纷纷。”
“典膳?”路平皱眉道,“大家在议论一些什么?”
绿竹翁斜视他一眼,並不答话。
任盈盈不由得掩口轻笑起来,
“竹翁,他们说些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路平的问话。
绿竹翁立即躬身道:“这位典膳是隆庆六年(1572),从京城来到济南德王府,所做膳食,很受先德恭王和德王喜欢,一向兢兢业业,甚少差失。忽然出逃,让王爷食不甘味,济南府已经张贴榜文,非要將其缉拿归案不可。”
除了逃跑的时机,让人有些疑惑外,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
绿竹翁接著说道:“眾人都在说,『一定是这位典膳发现了王府不法事,准备上告”;还有的说,『说不定早被人灭口”。”
路平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按照礼制,大明各处王府的典膳如果缺失,由礼部行文諮询吏部、再从光禄寺中找“年深无过”的厨役选用。
从京中厨役到王府典膳,是获得一个肥缺,若不是有什么大错,或者得罪了德王,很难做出弃职逃走的选择。
“这位典膳姓名?年纪?”
“六十,尚善。”
“还有別的吗?”任盈盈笑道,“可有十二子的消息?”
绿竹翁摇了摇头。
“劳烦竹翁再去探听。”
待绿竹翁离开后,任盈盈笑顏逐开,路平便有些泪丧。
在济南城中,自己搜集信息的能力基本忽略不计,山东商会路平也不想惊动,毕竟眼下要查的人,是商会万万不能招惹的。
他不得不依赖任大小姐的下属,让她这两日颇为得意。
【一朝春尽红顏老,落人亡两不知!】
任盈盈悠悠一嘆。
“这一回目,可以叫做『试弄权凤姐欺孤女,葬落黛玉泣残红。』”
路平不禁以手扶额,这魔教圣姑,简直走火入魔了。
她固执地以为,红楼就是路平用来嘲讽江湖的,四大家族什么的,贾家代表著日月教。
专权贪財的王熙凤代表著杨莲亭,而她和黛玉的品行高洁也是十分匹配。
九月初三是瘟神诞,恰好是林如海的死期,她便认定,若是向叔叔不救出任我行,他恐怕也是同样的结局。
这四大家族,恰如日月教、少林、武当、五岳,看似互相对立,其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路平脸上一阵纠结,心中盘算著是不是將任大小姐编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书稿焚掉。
“贾家可是有一人身为皇妃。”他试图用一些细节规劝任盈盈。
她立即反击道:“你怎知没有,上次入京,我所寄住的別业,你可知道是何人所有?元妃省亲,说的一定是嘉靖时———“
说到这里,任盈盈眼珠一阵转动,怒视路平道:“你一定知道。”
路平忍不住又问道:“盈盈莫不是在日月教中,还有一位叫『宝玉”的青梅竹马?”
任盈盈摇摇头,茫然道:“我日常梦见,总是前生前世欠一人甚多,此生需要偿还。此人不在神教,却在江湖之中,—“
她的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路平心中却是一惊,双目炯炯凝视著任盈盈,有些出神。
任盈盈却羞恼起来,在纸上胡乱涂抹了一番。
琴边坐下,弹一曲有所思,也是不成曲调。
任盈盈嗔怒道:“你得意什么?”
路平一愜,任大小姐说的那人是谁,他一剎那间却是明白过来。
二人心中嫌隙一消,不久便相视一笑。
路平捏著鼻子认可了任盈盈对红楼梦的胡编,不过这名字,就需要改一个。
任盈盈本是消遣,自然也是无所谓的態度。
绿竹梦或许更加贴近一些。
江湖门派兴衰记,都在绿竹一梦中。
绿竹翁在黄昏便传来消息,尚善已死。
绿竹翁说的,却有些惊人。
尚善不是別人,正是隆庆时的太监孟冲。
路平顿时有些吃惊,忙问其详。
孟冲原在尚膳监,他和滕祥、陈洪一起,都收到皇帝宠爱,又和高拱交好。
陈洪之后,孟冲得高拱支持,掌管司礼监。
冯保以其资望不足,大为嫉恨,
隆庆六年五月,冯保排挤孟冲成功,谁知孟冲失势后竟然下落不明。
京中人人都说他被灭口,不想这孟冲甚是狡猾。
他是厨师出身,竟然能够从光禄寺买一个厨师的身份,在德王府躲藏十年。
孟冲在得知十二子到济南后,立即出逃可是不到一日时间,他便为十二子所杀,身上多了一张字条。
“孟冲谋逆,罪当诛。”
济南人原本纳闷,一个厨师怎么会涉及谋反大逆,但听人说起孟冲一事,立即闭嘴。
德王府更加震惊不已。
当日,德王府大门紧闭,据说德王正在连夜上表自白。
在这件事情上,德王確实是无辜的。
十二子说的谋逆,是当年在宫中时,病重的隆庆皇帝一日將孟冲认成是父亲嘉靖皇帝,大礼参拜。
路平心中凛然,內相居然毗必报到这种地步,著实让他有些惊讶。
这样下去,十二子的杀戮必定越来越多。
因为士人之中,平日看不惯、上表弹劾冯保的人更多。
清理完太监中的旧敌,是不是就该清除士人中的新怨?
“十二子还在济南吗?”路平淡然道。
绿竹翁看了一眼自家大小姐,
刚才进门的时候,明明就见大小姐匆匆起身回到案边,鬢髮都有些凌乱,到此刻双颊都红扑扑的。
偏偏此刻又装作撰写新曲谱的样子。
“我已经查得十二人的落脚之处。”绿竹翁狠狠瞪了路平一眼,沉声道,“他们仍在济南。”
篦子巷在西门外,以產梳篦而闻名济南。
巷口一个小小的茶坊,其后紧挨著一家客栈。
一轮下弦月掛在天际,巷子中的青石板路发出幽暗的光芒。
只有客栈外悬著两盏灯笼。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伙计打开门,揉揉悍的睡眼,便见一位长须道土,背著一柄剑,戴著一顶斗笠站在门前。
“一间上房。”那道士扔出一锭银子,朗声道。
店小二一掂量手中银子,睡意大消。
立即带著道士到大厅中上簿掛號。
“二干道长?”帐房先生也是睡眼悍,草草看了一眼“路引”,嘟道,“好怪异的名字。
大明朝的江湖,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其中包括“路引”。
路引不一定是假的,比如在衡山剿灭“魔教”徒眾后,收缴的路引,很可能不久之后,就出现在市面上。
二人並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为二干道长开出一间槽房。
所谓的槽房,就是门外安置了驴马等牲口的食槽。
小二带著路平到达槽房,点亮一盏灯,说个“早些休息”就匆匆离去。
路平却了无睡意。
“京中来了十二小儿,愣是將店中所有的上房尽数包了。
终日竟是紧闭房门,一日三餐皆由店里送入房中。”
绿竹翁探得十二仿就在店中。
三更时分。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径直摸上二楼上房。
十二子房间,窗户虚掩,其中空无一人。
他在屋中翻找,乡毫亏发现,
路平顿时有些颓然。
今夜十二子,不知道又杀何人。
忽听得窗外宿鸟惊鸣。
路平一惊,沿著窗户的缝隙看去。
朦朧的月光之下,便见十多道黑影,在巷子中纵横跳跃,
其中一个黑衣人,身姿挺拔,剑法凌厉至极,每一次挥剑都隨著一阵剑吟,那声音清脆悦耳。
他似乎將真气灌注剑身,剑身上散发著淡淡的怪异光芒。
围攻他的,正是十二仇。
一串串激烈的兵刃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十二人更快。
一声闷哼,他显是中了一剑。
“你是什么人?连番跟著我们,意荷何为?”为首的一人喝到。
那人冷哼一声,並不答话。
却是急速攻出三剑。
爭岳三青峰。
路平一下仇就认出此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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