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今生归

    太阴世界內，阴冥看著那骤然降临的漫天劫光，嘴角疯狂抽搐，神色阴晴不定，也有些怀疑人生。
    此刻，方圆天地之內，已经没有阴冥大道再朝他聚来。
    那融入了天地轮迴中的阴冥大道，已经被他完全收回。
    而他的层次，也因此超越了至高仙神，来到了第五大境的第三重。
    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费力不討好，来做这等聚阴冥大道，而断自我轮迴之事。
    这部分阴冥大道一旦被他收回，也就意味著纪元终结之后，当新纪元来临之时，他无法再轮迴转生。
    偏偏此刻，又正好是天地轮迴之际！
    “老祖我一定是疯了！”
    阴冥越想神色越是阴沉，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中有一片空白，仿佛忘记了谁。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聚来阴冥大道，与这个谁，定然脱不开关係。
    “挨天杀的，不管你是谁，若是被老祖我揪出来，定要刨你十八代祖坟，將你十八代祖宗，全部炼成冥仆，日夜践踏……”
    他的怒吼之声，传遍天地，接著倏然而起，面对上方降临的无穷劫光，毫无畏惧，全力运转阴冥大道。
    当修为超越至高仙神之后，一举一动，都足以力挽天倾！
    有浩瀚的阴冥大道，以阴冥为核心，瞬间扩散出去，凝成了一道黑色天幕。
    这道黑色天幕之广，遮蔽了整个皇天废土大陆，乃至將九大方域，都笼罩其中。
    白昼了五年的天地，终於头一回，有了一丝夜幕降临之感。
    不过这夜幕，终究是未能真正降临，仍然有微量的大日劫光，能透过天上突然出现的那层阴冥天幕，照进大地。
    但相比之前，已经要暗淡了太多，让眾生有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阴冥独自一人在天幕之下，齜牙咧嘴，骂骂咧咧，却依然强行撑著整片天幕，去为眾生抵挡大日劫光。
    关於林初生的一切，他早已经忘记，甚至忘记了许多因为林初生，才有因缘际会的人。
    比如古九儿、顾九秋，她们都已经不在阴冥的记忆里。
    可纵使已经忘记了，阴冥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老祖我定然是著了那人的道，受了那人的骗，才会做出这等捨己为人的蠢事！”
    “捨己为人？噁心！老祖我可是一天不杀一百个好人，就浑身不自在，这个天杀的畜生，竟然让老祖我做好事？不要让老祖我找到你！”
    阴冥老祖撑著天幕，怒吼叫骂的癲狂之声，传遍了天地，落入了眾生的耳中。
    可天地间的眾生，也早已经忘记林初生，根本不会知道阴冥所骂之人是谁。
    另一边，正盘坐中的林初生微微睁眼，下意识扫了阴冥一眼，实在是对方骂得太过难听。
    而作为两个境界相同的人，当林初生这一眼看过去的瞬间，立刻被阴冥察觉，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在看到林初生的剎那，阴冥只觉心神一震，脑海中莫名涌现出两个字。
    “是他！”
    “这种感觉，一定是他！老祖我定然就是著了这个天杀的道，受了他的骗！”
    “可……为什么？”
    阴冥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那位青年很不顺眼，可又没有想要对其出手的那种衝动。
    而林初生在一眼之后，就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盘坐著。
    虽说阴冥忘记了他，可他却没有忘记阴冥，更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
    直至又是一年之后，阴冥所凝成的大道天幕，似乎也达到了极限，有越来越多的劫光，透过大道的幕布，照耀大地。
    “小王八蛋，老祖我要支撑不住了，你究竟好了没！”阴冥又是一声怒吼。
    但见此刻的他，双手撑天，死死咬著牙关，已经將自身阴冥大道运转到了极致。
    那大日劫光落在阴冥天幕之上，同样是对阴冥大道的剧烈损耗。
    一年的时间，阴冥的境界几乎已经要从第五大境三重跌落。
    等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单单只是修为跌落那么简单，他还要承受整片天幕破碎之后，无穷劫光之重，可谓十死无生。
    不过他也看出来，远方那位始终盘坐天地，与他同境界的青年，明显是在准备什么。
    林初生也没有失了阴冥的意，在阴冥一声怒吼之后，隨之睁眼，沉声回道：“好了！”
    此刻林初生的这具神明第二身，与数载之前，又有了不同。
    在他的眉心之上，那裂痕已经逐渐蔓延至全身，已经有了要碎灭的跡象。
    一语之后，他站起了身，目光环视皇天废土大陆，扫过了八大仙域，九大方域，所有眾生。
    紧接著他的声音，又落入了每一位眾生的脑海。
    “万象有新，天地有易，在下林初生，以一则自在法，向眾生借一场轮迴，欲开天！”
    在他话落的瞬间，有无数道的身影，自他的体內走出。
    那每一道身影，都与他一般无二，眉心全都有著一道裂痕，瀰漫全身。
    那每一道身影，都有著第五大境三重修为！
    他们，是林初生的分身，以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演化出来的自在分身！
    林初生这几年盘坐於此，其实一直都在解析、推演、修行那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
    传闻，此法源於张老道，乃是对方在一则名为“我心我化我自在大法”中领悟。
    如今，林初生则是在以“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逆推出了自在法！
    若是其他第五大境三重修士，哪怕悟性超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將此法推演出来。
    但作为林初生神明的第二身，却可以做到！
    或许他最后逆推出来的法门，还称不上自在，但以神明的手段施展出来之后，也就变成了自在法。
    神法，即自在法！
    因为推演后的不同，让林初生此刻施展的法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也不能定义到底修行到了第多少层。
    总之，这一刻从林初生体內走出来的分身，多达十万亿！
    这些分身，再也没有不自在意志，而是完全与林初生同心同念，也同样修为，同样手段！
    可以说，这就相当於是十万亿尊，神明的第二身，可谓是大自在分身之法！
    实际上，这本身就是林初生根据神法分身，在“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的基础上，推演出来的另一种法门。
    称不上是创造，只能算是借鑑更改，也不是神法，不过在神明的手中，就成了神法。
    饶是远方的阴冥，看到那十万亿分身出现的剎那，也禁不住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愕然。
    “世间除了张老道的不自在分身法，还有这等逆天分身之法？”
    不过下一瞬，他的神色就倏然一变，暗道不好。
    只见整片阴冥天幕，忽然出现“咔咔”之声，开始瀰漫大片大片的裂痕。
    那裂痕蔓延的速度极快，仿佛一瞬之间，就已经连绵了整片阴冥天幕，最终轰然破碎！
    阴冥整个人如遭重创，修为境界瞬间跌落，甚至不是从第五大境三重跌落到二重，而是直接跌落到了第五大境初期，並且还在持续。
    而他此刻所面对的，是原本被阴冥天幕抵挡，碾压而来的无穷大日劫光。
    千钧一髮之际，有一道林初生的分身，站在了他的上方，替他抵挡了劫光。
    准確地说，不止是一道，而是成千上万，十亿百亿！
    林初生的这些分身，在出现之后，便瞬间跨越遥远，將整个皇天大陆，乃至九大方域，都围成一圈。
    若將视界放大，就可以看到，林初生的十万亿分身，围绕著皇天大陆、九大方域，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
    苍穹之上的大日劫光，落到这个圆之上，被抵挡在外，无法再进入分毫。
    而在圆之內，万物陷入了沉寂，天地陷入了轮迴。
    这股轮迴之力，是林初生的十万亿分身，在齐齐运转，影响了这片天地，影响了万物眾生。
    其內眾生，在这股轮迴之力的影响下，所有生息本能內敛，逐渐泥化，成了一尊尊泥像肉土。
    这些肉土，內蕴轮迴，终有一日，会重新绽放出生机！
    苍穹之上，大日劫光持续照耀，十年、百载！
    无尽的星宇，无数的星域，在滔天劫光之下，皆化作了虚无。
    那数不尽的星辰，连残骸都未曾留下，只在一片破败中湮灭。
    整片天地，逐渐呈现出一片空无的状態。
    唯有被林初生十万亿分身笼罩的区域，则始终轮迴不息，如同一片天地之中的不同时空。
    终而，整个纪元支撑不住，开始分崩离析，陷入了一片混沌。
    那崩塌的纪元，破碎的天地，逐渐凝成了太阴世界內的，一百层虚空！
    终於，天上的劫光，开始熄灭，不再璀璨！
    而林初生利用分身守住的那片区域，就像是纪元破灭后，留下的一个道源空间。
    如果没有眉心的那道裂痕，林初生利用这种方式，让眾生进入下一个纪元，大概不会太难。
    可因为裂痕的存在，他做不到。
    区区百年，已经是他的极限，已经有分身，开始破碎，开始化作飞灰消散。
    短短时间，就有越来越多的分身破碎、消散，十万、百万、千万、亿万……
    最终，只留下了神明的第二身，屹立在那里。
    儘管他眉心的裂痕，同样已经瀰漫全身，如同裂痕遍布的瓷器，仿佛一触即碎。
    不过他还是勉强坚持下来，没有立刻碎去。
    他缓缓睁眼，看著下方的皇天大陆，九大方域，万物眾生，早已沉寂，如同伴隨著这片天地，进入了一场巨大的轮迴。
    一眼之后，林初生收回了目光，先是自体內取出了一尊黑玉大碑。
    这黑玉大碑之上，篆刻著神神鬼鬼法。
    紧接著，光芒闪烁，黑玉大碑就变成了莫老鬼的模样。
    他恭恭敬敬，颤颤巍巍，对著林初生深深一拜。
    “见过主人！”
    眾生忘记了林初生，唯有莫老鬼没有。
    因为林初生强行留住了有关於他的那份因果。
    所以在这个眾生进入轮迴的时刻，也只有莫老鬼知道，他的这位主子，究竟已经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又做了何等惊人之事。
    让天地眾生轮迴，从而进入下一个纪元，这是连黄庭共主、皇天古帝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事！
    甚至，莫老鬼还看出一点，自家主子想做之事，还不止这些！
    林初生看著眼前的莫老鬼，神色默然，凝视半晌才道：“你可曾记得，我那时的话？”
    “小鬼记得！”
    莫老鬼连忙道：“主子曾言，等时候到时，让小鬼以不知祂法，去復生一人！”
    林初生依然凝视他，道：“现在，是时候了，去吧，切记，她之真名，唤作许星！”
    “遵命！”
    莫老鬼应诺一声，在主子的注视下，他不敢不从。
    林初生的那双眼，仿佛能洞穿他的一切思绪，所有念想，让他不敢耍一点招。
    在一拜之后，莫老鬼起身，直接施展了不知祂法。
    这神神鬼鬼不知祂，总共五层，分为捉鬼、控鬼、请神、拘神、不知祂！
    其中的前四层，可以传承，其他修士亦能修行。
    唯有第五层的不知祂法，不可再承，唯有莫老鬼自己可以施展，且只能施展一次。
    根据他多年的研究，这不知祂法，就是一则復生之法！
    只需要知其往事，写其真名，就能去往冥冥中寻之，最终將再之带出来，由死而生！
    修行至今，林初生其实已经见识过很多復生之法，如上古皇天，那些至高仙神留下的各种復生手段，乃至第五太然麾下，眾多星尊的復生。
    在幻界时，原本死於苍茫宇內的九大星尊，还能以幻象之身醒来，第一星尊更是由幻入真。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復生之法。
    不过最神奇者，还要数万物化丹诀，十次化丹，也是画一个圆，当这个圆被完整画出来之际，也是化缘道人復生之时。
    幸好，林初生十次化丹的，是分身，而不是自己。
    这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坑，若是他对自己完成了十次化丹，或许他就成了化缘道人的躯壳，从此没了真我。
    而相比於万物化丹诀，此刻莫老鬼在他面前施展的不知祂法，同样万分神异。
    甚至於，以林初生如今的修为境界与眼力，竟然都有些看不懂。
    他只见到，莫老鬼不断掐著奇异的印诀，短短时间之內，就已经有数十上百万次的变化。
    逐渐地，莫老鬼变成了一种林初生无法认知的能量体，循著某种既定的轨跡，转瞬消失而去，不知遁入了哪方天地。
    “不似去往神鬼二界……”
    直至莫老鬼消失片刻，林初生还盯著其所在的地方，低声呢喃。
    神鬼二界他都去过，进入时並不像莫老鬼此刻的状態。
    最终，林初生只能嘆息，生死二字，太过玄妙。
    他也只知道眾生死后，其中有一小部分会进入神鬼二界，另外绝大部分会去往何方，大概只有天知道。
    他只希望，莫老鬼此去，能让许星死而復生。
    若不能，若他还能自轮迴中醒来，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
    目送著莫老鬼远去后，林初生又取出了一株小草，那小草的草叶虚虚实实，在他的掌心摇摇曳曳。
    当小草一个闪烁，就变成了小织的模样。
    小织在出现后，摇晃了一下脑袋，左顾右盼，不明所以，最后乾脆发起了呆。
    她，也已经忘了。
    林初生並没有去强行留住她记忆的因果，因为即便现在留住，之后也会消失。
    看著她明明有著堪比第四大境的修为实力，却依然充满智慧的模样，林初生不禁无奈。
    “我这一觉，不知要何时才能醒来，天地轮迴，纪元更迭，你也该有个新的开始了。”
    “至少主人不在，要变聪明些吧。”
    轻轻说著，林初生已经抬手，一指点在了小织的眉心。
    小织双眼一定，瞳孔骤凝，仿佛是遭受了醍醐灌顶，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呆滯，而是有了更多的神光、思绪！
    她在最后看了林初生一眼后，闭上了双眼，又变回了一株虚实小草，缓缓飘落向下方。
    之后，林初生又从体內，取出了一尊棺槨。
    那棺槨之中，沉睡著两具完美娇躯，她们的黑髮与白髮交织在一起，如同阴与阳、生与死！
    林初生看著她们半晌，直至眼角有一块皮肤，如同碎土脱落。
    这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这尊神明第二身，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深吸口气，不再犹疑，施展了大神通，逆转了顾九秋与古九儿两人体內的阴阳，交融了她们的生死！
    在这逆转与交融之下，作为来世的古九儿，正在缓缓消失。
    终而，她落化成了一颗三生石，融入了顾九秋的体內。
    古九儿，本就是顾九秋死后，以三生石为载体，出现了一个属於顾九秋的来世。
    此刻，隨著三生石融入顾九秋体內，那个来世，正在被逆转为，今生！
    今生死，来世生。
    来世泯，今生归。
    与此同时，神界，縹緲天。
    古九儿似有感应，驀然睁眼，看著不断从自己体內分散出去的思与念，露出了会心浅笑。
    这些思与念，会脱离神界，归於顾九秋的体內，成为她復生的契机。
    而原本应该隨著这些思与念消散的古九儿，也因为在成神之后，超脱眾生，得以留存。
    她，仍是古九儿。
    可她，已不再是顾九秋的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