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九尾妖狐敢压龙
第116章 九尾妖狐敢压龙压龙仙人自洞中现身。面容依稀可见昔日颠倒众生的轮廓,只不过现在,眉眼间曾盛极的妩媚已经被岁月冲淡,沉淀出雍容与寂寥,唯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刻入骨子的魅意。
“金儿,银儿!”她一眼认出跪在地上的童子,声音里透着真切喜意。
“给干娘请安。”金炉、银炉恭恭敬敬叩头。
“快起来,进来说话。”压龙仙人微笑着招手。
两位童子也不认生,就好像回家一般,直接招呼陈光蕊和袁守诚进洞。
一行人进入压龙洞。洞内出乎意料地空旷洁净。没有繁复装饰,仅几张光滑石凳,一张石桌,壁上悬着一幅古旧的山水图。
袁守诚的小眼睛四下扫视,不经意落在石桌一角、石凳材质以及那看似寻常的画轴上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滞了一瞬。
他看出这些都是蕴含道韵、凝练山川精华的稀世仙材所制,绝非寻常洞府可比。洞内侍立的,只有两三个机灵却安静的小妖,显得分外清冷。
“你们舅舅去访友了,这些日子不在。”压龙仙人请众人落座,目光慈爱地落在金炉、银炉身上,“可算想起我这把老骨头了?小时候来得多勤快,这几百年却人影不见。”
金炉端正地坐着,回道,“干娘莫怪,我们在兜率宫炼丹职责重大,难得闲暇。”
银炉则抱着净瓶,忙不迭点头补充,“是极是极,可忙了。这次也是带着老祖的差事下界,特地来看您的。”
压龙仙人温和一笑,“哦?什么差事让老君都放心派你们下来了?”
她笑着提问,有意无意聊起了两位童子的差事。
提起差事,两个孩子顿时有些蔫了。银炉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说,
“就是去找那个被贬下凡的天蓬元帅猪刚鬣,召他回天庭官复原职。谁知那人……不识抬举,宁愿在高老庄当牛做马,也不愿上天当元帅,简直奇了怪了!”
说着话就将这些天的遭遇讲了出来,尤其是哪猪刚鬣,放着天上的官不当,非要赖在这高老庄。
他越说越气,明明很简单的差事,他却越干越觉得不对。
金炉接着话头,语气沉稳些,但也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困惑:“后来,我们去了趟观音禅院查那账房的信,却什么也没查到。这位陈先生……”
他看向陈光蕊,“便提议,去那禅院得备一件华贵异常的袈裟。我们找了些袈裟料子,只差往上面镶价值连城的宝珠美玉。”
金炉童子这才点出这次来的用意。
直到此刻,压龙仙人才像刚注意到陈光蕊和袁守诚一般,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平静无波。
她轻轻颔首,对两童子道:“天庭的事,弯弯绕绕总归是多的。那猪刚鬣舍弃元帅高位而不取,甘于凡俗当牛做马,其中必有缘故,你们行事确需更谨慎些,不可凡事都由着性子来。”
稍顿,她话锋一转,“宝贝嘛,我这里倒存下些。但若要成就一件能称得上‘上品’的宝贝袈裟,我这儿现成的确实没有。不过……”
她指尖轻点桌面,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方才得知,那黑熊精座下有个弟子,正携了两颗极品的宝珠,要去送到灵吉菩萨那里。此人刚从压龙山地界行过不远。你们若急需这等稀罕物事镶在袈裟上,现在去追,许还来得及讨要。”
她说的倒是轻巧,那追可是真的追么?讨要又是怎么讨要?云淡风轻中,似乎还有血腥的气息。
而这件事听在陈光蕊的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感觉,这黑熊精,怎么还跟灵吉菩萨有关系呢?
他似乎有一种感觉,黑熊精手下虽然没有几个小妖怪,但是这黑风山附近,怎么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呢?
“干娘您真好!”银炉眼睛一亮,抱着瓶子就要起身。
金炉也立刻站起来,稳重地对压龙仙人行礼,“多谢干娘指点,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人。”
压龙仙人听到两位童子夸赞,更是高兴了,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头,“就往西面走了,你们现在去追,一定能追上。”
两人再不多话,仿佛这讨要也是理所当然,于是风风火火就朝洞外冲去。
陈光蕊和袁守诚下意识也想跟去,压龙仙人却一摆手,声音温和却不容置喙,“区区小事,让孩子们去办便可。二位不妨在此稍坐片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掠过一丝异样,但只得依言留步,重新坐下。洞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袁守诚眼睛滴溜溜地转,半个身子错在了陈光蕊的身后,他不发一言,但是身体已经不自觉坐直了。
陈光蕊心中也在疑惑,自己之前完全没见过这个压龙仙人,那压龙仙人也一定没有见过他,现在看她将二人留下,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这有什么事情呢?
就在金炉、银炉身影消失于洞口的瞬间,洞内的气氛陡然凝滞。
压龙仙人脸上的温婉笑容如水波般褪去,眉眼间原有的那点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上位者的清冷和疏离。
然而,这份清冷中仿佛又揉碎了昔日的绝顶风华,纵然冷漠,却依旧有种令人忍不住屏息凝望的魔性魅力。
她清冷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陈光蕊和袁守诚身上。
“你们也是兜率宫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陈光蕊只觉得压龙仙人那双眼眸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脑中不由自主地泛起银炉童子那句“她是天上地下第一大美女”的夸赞,心神瞬间有些恍惚迷离,几乎要脱口附和这似乎无可辩驳的事实。
一旁的袁守诚更是眼神直勾勾,想也不想便愣愣答道:“他是,我……我不是。”
陈光蕊也感觉自己喉咙发干,晕晕乎乎地,几乎就要点头承认是兜率宫的人了。
压龙仙人唇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不再看失魂落魄的袁守诚,只定定注视着陈光蕊,
“老身在这压龙洞避世已有千载。那观音禅院的金池小和尚,也算认识。那是个一心清净、参禅礼佛的有道高僧。那两个孩子去他那儿盘问不出结果,本是常理。”
她话锋猛然锐利,直刺核心,“你们煞费苦心,要弄那华贵的宝贝袈裟,究竟意欲何为?”
巨大的诱惑与迷幻之力汹涌而来,陈光蕊只觉得脑海中那个“金池长老贪图宝贝袈裟”的念头呼之欲出,几乎就要顺着对方的问题吐露出来。
就在那“贪图宝贝”和“我看过西游记”几个字涌到嘴边的一刹,一股直冲顶门的寒意猛地炸开!
他瞬间警醒,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着了道,冷汗顷刻浸湿了背心,强行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死死咽了回去。
他强行维持着目光的呆滞,努力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神智已复清明,用一种略显迟缓困惑的语气答道,
“弟子……只觉那金池长老行事太过完美,反倒透着不寻常……恐有隐情。既然受命辅佐两位小仙官办差,自然……自然是想找出那猪妖不上天的缘由,也好对老祖的差事有个交代……”
压龙仙人静静听着,那清冷的面容上,原本微蹙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来,唇角漾开一个笑容。这笑容不再有任何刻意收敛,属于曾令三界倾倒的绝艳妩媚在这一刻尽数绽放!
整个石洞都仿佛为之一亮。陈光蕊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眼前视界微微扭曲,险险又要沉沦进去。
“呵呵,”压龙仙人的笑声如珠落玉盘,带着奇特的魅惑与满意,“你有这份刨根究底的心,我很满意。”
笑声渐歇,她那绝艳的面容收敛了几分魅色,重新覆上清冷,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既如此,我给你一份奖励。若是你此行真能从那金池小和尚口中掏出些什么……老身便将我那珍藏的‘幌金绳’借给你用。”
“不过这件事,我觉得你多半要失望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寻常之物,可这名字却蕴含着赫赫凶威,
“你们后面不是要拿回那个难缠的天蓬元帅么?有了这根绳子,或能省些力气。”
压龙仙人那句“借你幌金绳用”说得平静,袁守诚听在耳中却如同炸雷。
他甩了甩头,努力想驱散方才那片刻的恍惚,小眼睛里全是茫然,刚刚分明就眨了一下眼,怎么说到“幌金绳”了?
“幌金绳?”袁守诚喃喃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什、什么幌金绳?老道我是不是刚刚…错过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望向陈光蕊,想从他脸上找答案。
陈光蕊此刻也是一副刚刚“醒神”的懵懂模样,努力眨了眨眼,有些跟不上地问道:“这…仙长所言幌金绳是……我也没听过啊。”
他尽量将自己的神态变的与袁守城差不多,也在寻找关键的信息。
同时也感叹,这袁老道,一直都是趋吉避凶的,没想到在这里也着了道。这压龙仙人的媚术,高,实在是高!
九尾妖狐敢压龙,想来他当年是真的有这本事。
压龙仙人端坐石凳之上,姿态雍容依旧,只那双蕴含过万种风情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感慨。
她并未看袁守诚,仿佛那失态与他无关,只是对着陈光蕊缓声道,
“兜率宫的天差下界,老身这偏居一隅的小地方,也拿不出什么能助力的物件。这幌金绳,”她微微一顿,瘦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缓拢了下耳边的鬓发,动作间带着种刻入骨子的风韵,“本就是兜率宫旧时之物,流落在我处,权且保管罢了。”
她抬起眼,目光清正地落在陈光蕊脸上,语气平淡却清晰,
“若此行你们真能从金池小和尚那里掏出些与猪刚鬣相关的实情线索来,证明他有亏行之事……这绳子,便是借予你们用一回,助你们拿回那天蓬元帅,也算是……物归其途。老身绝不推诿。”
“幌金绳?真是那传说中捆仙缚神的幌金绳?”
袁守诚这次听真了,也听懂了。他那张脸瞬间激动得通红,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起来。这宝贝的名头太大了,他完全顾不上礼节,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压龙仙人面前,连声道,
“承情,仙长大德,陈状元,这是天大的机缘啊!还犹豫什么,仙长这般厚赐,简直、简直是天高地厚之恩,有了他,这差事保准能办成,这事儿我们办定了!您老就等着……不不不,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替陈光蕊把胸脯拍穿,生怕这泼天的“借宝”机会飞了。
陈光蕊看到袁守诚激动的样子,差点就笑出来了,他看过西游记,当然知道这东西是人家太上老君的裤腰带,
就算他是兜率宫的烧火道人,也知道这东西“借”来用用还行,要是一直拿着,恐怕有些不妥,要是让老君知道自己一直拎着他的裤腰带,那就倒霉了。
陈光蕊面上维持着受宠若惊的郑重,连忙对着压龙仙人深深一揖,神态恭敬诚恳:
“仙长厚爱,光蕊铭感五内。此等重宝,能蒙仙长慨然借用一时,已是莫大助力,必当妥善用之,解此差事之困。待事了,定当完璧归还。”
压龙仙人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见两人话说到此,她便不再说话,端起了茶杯。
陈光蕊却没立刻告辞,他心念电转,趁机问道,
“仙长,还有一事请教。那黑风山的黑熊精,与金池长老比邻而居多年,不知仙长对此妖可有所闻?他与金池长老私下往来几何?此次找寻线索,是否可从他处稍作试探?”
听到“黑熊精”三字,压龙仙人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她又放下茶杯,瘦长的手指在平滑的石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点了点,语气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淡然,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当年那大妖的玩味:
“那黑熊?嗯……知道。”她的声音不高,“当年那猴子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没过几十年的光景吧,这熊罴就到了黑风山扎下了洞府。”
她抬眼看了看陈光蕊,唇角似乎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熊倒也稀奇。不好好做他的山大王,整日里就是捧着经卷苦读,对着佛像参拜,动不动就助那过路樵夫、落难行客,显出一副比老和尚还德高的嘴脸。”
她话锋微微一顿,指尖在石桌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痕迹,语气里那点玩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不过呢……背地里嘛。这山周围的大小神祇,土地、山神、湖伯河神之流,就没几个没收过他好处的。吐两个金币,扔几块山里挖出来的精金矿石,算是常事,收买人心得很。”
说到这里,她语调一收,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寡淡,甚至带上了一点置身事外的疏远,仿佛刚才评点的不过是邻里琐事,
“至于你们天界的事,面上瞧着一个样,底下转着一个样,暗地里……啧啧,谁晓得又摆弄着什么局呢?老身避居在此许多年,这些弯弯绕绕,是真的搞不懂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媚意,只是这次是岁月淬炼后的慵懒。
压龙仙人话毕,似乎意兴阑珊,微微闭上了眼,带着一种洞悉世情却又懒得深究的倦怠。
袁守诚在一旁听得小眼珠乱转,心思早就在“金币”、“精金矿石”上转了好几圈。
而陈光蕊眉头微锁,心中念头翻涌,
助人?收买?这黑熊精……到底图什么?
一个不好好当妖怪,在这里潜心向佛、广结善缘五六百年的黑熊,其图谋绝对不小!
他迅速做出判断:暂时绝不主动招惹这潭深浅未知的水。
见压龙仙人不再多言,似有逐客之意,两人识趣地起身告辞。
压龙仙人未起身相送,只是在陈光蕊两人转身踏出洞口时,压龙夫人将一个葫芦递给了陈光蕊,那淡然的、带着一丝岁月沧桑感的声音轻轻传来,清晰无比地送入两人耳中,
“里面还有两颗丹药,当年是好丹,现在估计药效都褪了十之八九了,若是你们受了重伤,可以服用一枚,效果还是有的。至于金炉、银炉那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干儿子,你们帮忙好生照应着。”.
压龙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随后,她又提及了一个小事,
“金池那孩子,虽与老身并无深交,但这些年来,守着那禅院,规矩方圆,对周围也算和善。左右口碑一向是好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叮嘱,
“你们查归查,若实在没查出他什么大错,便莫要过于难为他了。”
一句道出,她旋即又补了半句,“当然,若你们真从他身上问出了那猪妖的线索……老身说话算数,你们随时可来取那‘幌金绳’,我决不推辞。”
显然,到现在,她还是觉得陈光蕊从金池长老那里入手,应该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
洞口阳光刺眼,身后石洞里的话语已尽。陈光蕊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在霞光氤氲中显得清冷安静的压龙洞,一言未发,与袁守诚快步离开。
他心中有股沉甸甸的感觉挥之不去,是那黑熊精的影子,连同压龙仙人那句“暗地里谁晓得摆弄着什么局”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
这老熊瞎子,这么多年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急细想,那两个“讨要”珍宝的童子已经回来了。
尤其是有银炉童子,他离老远就大声喊着“我把那宝贝给弄来了”,那卖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已经有了宝贝,陈光蕊也不拖延,直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袈裟,又拿出了刚刚压龙仙人给的珍宝,两个道童略微施展个小法术,那些珍宝就镶在了袈裟上面,最后再把那两个宝石装上,一切就都成了。
事不宜迟,直奔观音禅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