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风起
次日傍晚,刚下完一场瓢泼大雨。云河渡口岸依旧人山人海,站著近百號人。船夫有条不紊地落锚,放船板,上船卸货的人秩序井然。
雨后的江风寒冷刺骨,褚一舟领著十数名壮丁来到其中一艘船上。
负责押运货物的是名精瘦的中年男人,穿著朴素,笑起来露出一颗金牙,说话十分市侩,一面与褚一舟寒暄,一面安排手下帮忙卸货。
待到暮色四合,货物装上马车,一场大雨又下了起来,路况不宜急行,褚一舟特地请兄弟们去鹤仙楼玩了一夜,载物的马车则停在鹤仙楼后巷棚子里。
一夜过去,天色將亮,褚一舟终於从楼里出来。
相比於昨夜进楼时的春风满面,他现在的脸色难看极了,在销金窟里输了一夜,就差把裤衩子赔进去了,幸好有虞娘劝他及时止损,给了他台阶下,否则还出不来呢。
虞娘披了件雪白狐裘,亲自送他来后门,柳腰扭得风情万种,静静看他们清点货物。
“褚公子这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啊?”虞娘好奇。
“香料。”褚一舟回答简洁,语气透著一股烦躁感。
虞娘笑了笑,走到马车旁边,隨意扫了眼箱子,脸色微变:“哟,这香料很贵吧?”
说起这个,褚一舟立马来了兴致,“可不,京都现在就流行这个,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至少这个数——”右手比了个五。
“五十两?!”
虞娘眼睛睁得老大,短暂诧异后,笑容格外灿烂:“褚公子,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奴家还没用过这香料呢,要不匀奴家一点?”
褚一舟双手抱臂,上下打量虞娘,悠悠道:“那可不行,城里的王公贵族都等著用呢,而且这香料还得送去储芳馆加制,就这么给你,也用不了啊。”
虞娘红唇微撅,拢了拢狐裘,佯作不高兴:“褚公子不想给便罢了,奴家先回了。”
说罢,转身就要进门。
“誒~別啊。”褚一舟赶忙追上去哄人,“虞娘帮了我那么多忙,一点香料,我哪儿会捨不得啊。”
虞娘扭过去身去,娇声道:“那可不一定,男人的嘴贯会骗人。”
褚一舟没办法,只得让人取一小盒来。
天刚蒙蒙亮,又下起了细密小雨,马车上的货物已清点完毕,一群人乘马车驶离后巷。
几辆马车前脚刚走,一道黑影隨即躥入街边的巷子里,深巷內停了辆低调的青篷马车。
那人凑到车窗边,躬身恭敬道:“公子,办妥了,他们没有发现。”
须臾,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自车厢內传来。
“很好,回京吧。”
…
一场冬雨,风寒料峭。京都城人人裹上了厚袄,空气中还泛著潮湿的土腥味。
镇抚司內部各自忙碌,庄严肃静。
一名小旗官急步匆匆迈入政事堂,拱手稟报:“大人,孔公子来了。”
正伏案处理公务的玄风抬起头,眉头紧锁:“孔寒声?”
“正是,孔公子说有要事与您商议。”小旗官道。
不多时,身著亮眼孔雀裘的男人缓步迈入政事堂。与整日处理公务,眼下掛著淡淡青乌的玄风不同,孔寒声面带浅笑,意態嫻雅,一瞧便知生活过於滋润。
玄风瞄了那件流光溢彩的孔雀裘一眼,没觉得这只孔雀来镇抚司,会有什么大事要跟他商议,语气平淡又透著些怨气:“今天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啊?”
孔寒声將一个小盒子放到桌案上,而后在梨木圈椅落座,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摆。
“说了有事商议,若是无事,我可不敢来你这儿,煞气太重。”
玄风低眸瞧了眼盒子,隨手拿起来掂了掂。
“这是什么,鹤仙楼日入斗金,你带个礼物这么寒酸?”
孔寒声轻轻『嘖』了一声:“你都当上副指挥使了,还差我这点儿?
“听听你自个儿说的是什么话?”玄风没好气儿地瞪他,拍了拍胸脯,“我跟著太子殿下办公差,食俸禄,可不搞歪门邪道那一套啊。”
二人贫了几句,才开始聊正事。
“你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孔寒声道。
玄风挑眉,打开锁扣,里面是一些半成的香料,除了香味浓郁,並无特別之处。
“这是什么香?”他拈起一小块儿,凑到鼻尖嗅了嗅。
“具体不太清楚,但虞娘闻出里面掺杂了一味狁香。”
闻言,玄风触电似的挪开手指,搓了搓鼻子,把指尖那点香料抖掉,“这可是朝廷禁用的香料,你哪儿来的?”
狁香產於北部,有麻痹致幻的功效,外族常用它来製药,服用过量容易成癮,因大渊与北部外族关係紧张,这些年一直被朝廷禁止在市面上流通,但只要有钱,靠近北部的鬼市也能买到。
“你可知道城西褚家?”孔寒声並未直说。
“管东城兵马司的褚家?”玄风拧眉沉思,“褚大人与国公私交甚好,眼看就要升迁了,犯不著买卖禁香吧。”
“是他儿子褚一舟,昨夜去云河渡接货,宿在鹤仙楼,虞娘今早碰巧看见他们在清点货物,便跟他要了一盒。据说此香在京都流通已久,不少王公贵族在用,你最好稟明太子殿下,彻查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孔寒声淡声道。
朝廷禁用狁香,鬼市能买到,顶多就是作药用,敢用来制香料,还大面积贩卖,真追究起来,是要判监禁的。
“我这就带队去拿人。”
玄风作势要走,却被孔寒声抬手拦住,“別著急,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赶紧说。”
“这褚一舟与晋国公府的小公爷关係匪浅,我打听到储芳馆的幕后老板也是他俩,涉及国公府,这事儿可得谨慎些。你最好入宫稟明殿下,在此之前,还得让人把这批香料按下来。”孔寒声正色道。
一刻钟后,玄风派了一队锦衣卫骑马赶赴储芳馆截货,他则入宫稟报情况。
皇城森严。
刚到明德殿外头,便听到吱呀一声,雕木门从里面拉开,冯同送几名礼部的官员出来,个个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玄风上前见礼寒暄了几句,低声问冯同,“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