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退婚
听见二叔父说东宫要调派监御史,裴昭眸光微动,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波澜无惊的古井,激起阵阵涟漪。“二叔父,东宫可有意向要调遣的官员?”
裴廷猷摇了摇头:“还没有,太子殿下知道岐州情况复杂,朝中官员对调任的事大都牴触得很,目前尚在斟酌,最好的情况是有官员能自荐。”
说罢,裴廷猷似想到什么,抬眸瞧了眼侄儿的神色,心头倏然一惊。
“鉴之,你不会是想……”
裴昭一动不动的静静坐著,薄唇轻启:“大哥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声音极为沉静镇定。
“你疯了?!”
裴廷猷大惊失色,猝然站起来,又怕声音太大,叫外面的人听见,压低声音道:“宥之的死因,朝廷会查证,你阿母尚在病中,如果知道你要去岐州,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了么!”
“二叔父觉得京都城中,有谁会自愿去岐州,又觉得谁会顶著地方势力的压力去查兄长离世真相?”裴昭依旧神色平静,纹丝不动。
“……”
裴廷猷一时语结。
地方势力轻易撼动不了,朝中多得是混政绩的官蠧,就算去了,也怕得罪人,根本不会细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侄儿涉险。
“那你也不能去!”
“你和令仪都定亲了,这一去,两家的婚事怎么办?”
裴昭看著二叔父忧心忡忡的模样,淡声道:“二叔父放心,侄儿不会耽误令仪的。”
“不可!”裴廷猷大惊,语气极为郑重,“我绝不允许你去岐州,你也休要动这心思,若再敢把此事掛在嘴边,休怪二叔父动家法!”
二十余年来,叔侄二人难得为一件事爭得面红耳赤,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温润淡然的侄儿,会在兄长的死因上这般执著。
裴昭闷声不语,始终垂著视线,若有所思。
一连两日,深冬风雪未曾停歇,积雪深得好似要將整座京都淹没。
直至次日晚间,运送棺材的马车才抵达京都。
奴僕才將棺材抬进前院,就听长廊尽头传来一阵骚乱,关氏披了件狐裘,里面只著了单薄褻衣,不顾丫鬟婆子们的阻拦,踉蹌著跑到前院。
短短一会儿,碎雪便在棺材盖上铺就薄薄一层。
“大夫人,您快回屋吧!”
“您身体还没好,可不能著凉啊!”
僕妇们追在后面苦求关氏回院子,可关氏充耳不闻,拖著病重的身躯站在长廊上,原本迷离无神的目光在看见棺材的剎那,充满了惊惧。
裴廷猷和襄氏急吼吼赶到前院时,便瞧见姒妇冒著风雪,疯了般衝进庭院,扑到那副棺材上。
二人心下大惊,已顾不得撑伞了,赶忙上前劝阻。
关氏病了两日,基本没怎么用膳,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迸发出力气,直接將沉重的棺材盖子推开了。
“啊——!”
裴廷猷和襄氏还未走近,就听见关氏的崩溃哭喊,彼此相视一眼,面上儘是惊惶之色,赶忙凑上前查看情况。
襄氏只略略瞥了眼棺材里的人,便嚇得容失色,跌坐在地上。
棺材里的青年穿著官袍,面庞用脂粉涂画过,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袍袖和袍摆那块乾瘪下去,底下空空荡荡,最明显的是脖颈处,有明显衔接过的痕跡。
“阿母!”
裴菱撑伞过来,想將跌坐在地上的襄氏扶起,却被襄氏厉声制止。
“不许过来!”
“……”
裴菱陡然顿住脚步,视线从阿母挪向抱著棺材哭嚎不止的大伯母,握著伞柄的手愈来愈紧,眼泪也簌簌落下。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月白色身影从身侧掠过,再一看,二哥哥已撑伞遮住了大伯母。
裴昭低眸看了眼棺材里的情况,瞳孔微微颤动。
良久,哑声开口:“阿母,还下著雪呢,先让僕人把棺材抬进灵堂吧。”
“是啊,是啊。”裴廷猷扶起襄氏,劝慰道,“姒妇,你还病著呢,咱们先进屋吧。”
天地一片惨澹昏暗,那扑在棺材上的娇弱身躯因强烈激愤而晃动,指节修长的素手青筋暴起。
关氏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探手去抚裴恕的面庞,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阿母,回屋吧。”
裴昭闭了闭眼,不由分说地揽过关氏的肩膀,带著她往后院走,又吩咐僕妇端热水来。
隨后,棺材抬进了灵堂,堂內巨烛高擎。小廝將错开的棺材盖推合,耐不住好奇就往里瞥了一眼,脸色霎时惨白,不敢再多看。
雪夜寒凉。
直至安抚好关氏的情绪,裴昭才来到灵堂祭拜。
奴僕们瞧见缓步而入的月白身影,忙弯腰行礼。
一袭素色丧服的二公子背对著他们,看不清此刻的面容神情,但宽阔的肩头肌肉却紧紧绷起,似压抑著无尽愤怒。
裴昭直愣愣盯著那具楠木棺材,少顷,沉重的眼皮半垂,遮住眼底最后一点黯淡光芒。
…
次日清晨。
红蕖急步匆匆赶回芝兰苑。
彼时,宋令仪才梳洗完,失眠一夜,她不仅精神萎靡,眼下还掛著淡淡青乌。
“姑娘!”
红蕖迈入里间,瞧见坐在软榻上安静喝粥的少女,唇瓣抿了又抿,斟酌开口:“姑娘,裴大人和裴二夫人来了。”
宋令仪心下一惊。
裴家大哥的棺材昨夜才运回京都,裴伯父和裴伯母应该还在处理丧宜,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国公府呢?
“可是裴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红蕖逐渐红了眼睛,摇著头,有些不知所措:“不是,是……是……”
一旁的云瑶听得干著急,催促道:“是什么,你快说呀!”
大抵是红蕖的情绪太过反常,宋令仪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是不是鉴之哥哥那边出事了?”
红蕖深吸口气,缓缓道:“姑娘,他们来国公府,是来退亲的。”
“退亲?!”
云瑶如遭雷击,反应过来立马捂嘴去看自家姑娘的脸色。
只见宋令仪面色凝重,眼神又带出一丝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