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棒打狍子瓢舀鱼
“成子，回来啦？”“誒，三婶，您这抱上了孙子，更加心宽体胖啦。”
“成子，出息了啊，都成作家啦。”
“那还不是靠大傢伙帮衬？没有在林场的日子，咱也写不出来啊。”
一路进了镇子，四面八方都是围上来的人，一个个言语热情，就跟见著亲人似的。
这处林场十分偏僻，总共就那么二十几户人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初李子成来当知青，可以说家家户户都照顾过他。
“成子，再回来还习惯不？”
被这一问，李子成的眼眶也热了，情不自禁地吟起诗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鬢毛衰。借问酒家何处寻，牧童遥指杏村。”
……………………
明明四五十號人都在，但就愣是没有一点声音，表情则各种各样。
有惊嘆的，有错愕的，有恐惧的，还有怀疑人生的。
最后还是梁成武率先活过来，抬手拍了李子成后脑勺一巴掌。
“行了行了，少扯里根儿愣。赶紧把东西都放下，给你们准备的狍子肉燉的差不多了。”
场面瞬间又热闹起来。
“哈哈哈，成子真逗，还少小离家，你总共才走几天呀？”
“就是，成了作家还吟诗呢。”
眼瞅著李子成被簇拥著往里走，李庚茫然而立。
见他这样，贝聿成不解。
“傻站著干什么？”
李庚嘶嘶两声，结果寒气伤肺，又咳嗽起来。
“成子吟的诗，是不是哪儿不对？”
龚雪也在一旁。
“我听著也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和林场的人不同，这帮人多少都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居然思索起来。
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问题在哪儿？
朱石茂帮著將东西搬到了屋里，出来见他们还站著，不禁好奇。
“李导，贝导，龚雪同志，你们咋不进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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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庚摆摆手。
“我们正琢磨事呢，小朱，你也帮我们参详参详。刚才成子吟了一首诗，你看看哪儿不对？”
说著，他重复了一遍。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鬢毛衰……”
不等他说完，朱石茂莫名地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啊，这首诗有什么不对吗？”
李庚三人面面相覷，终於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嘿，这小子，你说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贝聿成和龚雪儘管互相扶持著，还是笑的枝乱颤。
“这小子，就会作怪。”
龚雪睫毛很长，在外面被哈气一吹，早就结了一层霜。此时笑的动作大点，霜点子就扑簌簌地掉，但就是忍不住笑。
“让成子这么一弄，都忘了原本的诗啥样了。”
虽然李庚、贝聿成等人更早来到的林场，但李子成才是这里最受欢迎的人，毕竟他和这里有烟火情。
被眾人迎进屋里，看著熟悉的环境，心底难免感慨。
之前他当知青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
还记得那个时候孤零零一个人，米袋子都是空的。一个人坐在炕上，闷声闷气地哭。
三婶就端了一碗麵条进来，还说家里煮多了吃不完。
他是年纪小，可哪里不懂人心暖呢？
想到这里，李子成赶忙回过神来，忙找到带来的大袋子，打开后就开始往外掏东西。
“梁队长，大个子，许小满，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几个人就在身边，看到他拿出来的一个个盒子，登时眼睛都亮了。
“哟，这是好酒啊！”
山林苦寒，最是难熬。在这地方过日子，不喝点酒可抵挡不住寒气。所以林场的人各个好酒量，也最喜欢酒。
李子成打算回来的那天就开始准备，其中酒是最重要的。
足足五瓶榆树钱酒，他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凑齐。
这酒是吉林特產，外地是喝不到的。要说多好喝，那倒未必。不过给人家带礼物，总归是地方特產最好。
果然，看到是酒，梁成武等人高兴坏了。
“正好，等会儿就著狍子肉，咱们就尝尝成子带的酒。”
隨后，李子成又掏出了两大袋子奶粉，塞到了三婶的手里。
“三婶，这个给大侄子补充营养，等喝完了我再给您邮过来。”
抱著奶粉，三婶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这孩子，多破费啊。婶儿不缺你这点东西，可別乱钱啦，啊！”
李子成嘿嘿一笑。
“您那是不知道我现在多能挣钱，几袋奶粉算什么？”
隨后他又从口袋里往出掏东西。
鼎丰真的糕点，真不同的酱肉，老茂生的果，堆的跟小山似的。
糕点分给老人，酱肉拿去充当席面，果往孩子堆里一洒，整个林场的人全都眉开眼笑。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李子成一行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再次来到室外，就看到空地上並排著好几口大铁锅，此时全都在咕咚咕咚冒著热气，肉香味隨风飘散，別说孩子了，就算是大人都不禁咽口水。
毕竟这个年月，吃肉可不容易。
不过当下在东北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越到山里反而在吃的方面更好。
因为山区地广人稀，但物產丰富。尤其是各种猎物，极大的丰富了这里人们的肉食。
而这里跟外边又不怎么联繫，有什么收穫都是自行享用了。
除此之外，这里的林场家属还自行种地，就是伐木之后剩出来的空地。
这部分產出，也不需要给国家交公粮。以至於人们干活的积极性很高，耕地面积人均三垧多（一垧地约等於十五亩）。
所以別看林场没有电灯电话，外出的交通也不方便，但吃的方面那是数遍全国绝顶的好。
梁成武带著李子成，洋洋得意地介绍起来。
“秋天的时候，俺们进山伐木，看到了这只狍子。设了个套，就给抓住了。本来肉割下来准备冻上，等到过年的时候吃。听说你要来，那不得招待好你嘛。”
李子成也高兴。
“要不说队长最疼我了。”
梁成武哈哈大笑，又指著旁边的几个大锅。
“这几个是杀猪菜、小鸡燉蘑菇、鲶鱼燉茄子、白菜燉冻豆腐，保证让你吃的走不动道。”
鲶鱼燉茄子，撑死老爷子。光是听听，就让人流口水。
这是这个时代能拿出来最好的招待菜品了，却只为了自己。
明明在这里不过是几个月的过客，留下来的人情味却歷久不散。
李子成感慨中，看到女人们忙碌的身影，突然有了想法。
“队长，先跟大傢伙说说，別著急起锅，让我们先拍几个镜头。”
他是突然想起来，剧本里有一段戏是林场搞庆祝，热热闹闹地做大席，但许灵均却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与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老拐子和海生跑进来，强行將他拉入到了热闹当中。
原本那场戏要过后再拍，但今天看到林场燉了这么多大锅，过后肯定没有这样的事了，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听他说了想法，李庚和贝聿成也觉得好。
隨后雷献和被叫了过来，紧急装配摄影机，又让化妆师给朱石茂等人补妆。
所幸这里拍摄的部分，更强调演员的原生態，所以补妆並不费事。尤其是朱石茂，早已按照要求蓄起了鬍鬚。
这傢伙就是野人，体毛浓密，一段时间不刮，就变得鬍子拉碴的憔悴模样。
许灵均的住处，也是在李庚的带领下早就搭好的。
完全使用木头的小破房子，在林场最好弄了。
不过这房子並非完全体，而是只有一半，面朝著林场的居住区。至於后面朝向大山的部分，则是空的。
这是为了拍摄的需要。
如果拍摄白天的戏份，一半的空缺可以提供足够的光源，用来辅助照明。
要是拍摄夜晚的戏份，就用事先做好的木头架子將空缺的地方挡上，屋子里就黑咕隆咚的。
至於这么搞冷不冷？
那就不重要了。
紧急安排下，李子成等人到达的第一天，就先拍了一场戏。
难度不大，主要是拍的场面。
最多就是许灵均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著乡亲们欢迎的笑脸，需要几个情绪激动的表情罢了。
虽然大多数演员都是林场的人，但李子成吩咐了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后，倒也像模像样。
等宣布了拍摄结束，梁成武早就按捺不住了。
“还等啥呀？老少爷们，赶紧起锅。还有啊，把各位远道而来的同志都往各家让让。告诉你们啊，都得陪好。谁要是没吃好喝好，我拿你们是问啊。”
林场各家各户的房子都不大，这么多人不可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於是就被拉著去了各家，被招待的妥妥帖帖。
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从各家各户拿出锅碗瓢盆，排著队走到各个大锅前，盛满了就往各个屋子里送。
梁成武家不用说，自然是一群老爷们围坐。
“来来来，李导演，成长，还有几位演员同志，没说的，十分欢迎各位能来咱们林场拍戏，这是给我们林场扬名呢。就著成子的好酒，感谢的话都在里边了。”
梁成武端起酒盅，直接一口闷了。
別看李庚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但是在外边那也是男人气概十足。
“自从我们剧组来了林场，上到各位领导，下到各位乡亲，全都有求必应。没有各位的帮忙，我们的拍摄根本不会这么顺利。我作为导演，谨代表剧组感谢的大傢伙啦。”
见他一个文縐縐的人闷起白酒来那么痛快，眾人轰然叫好，隨即纷纷跟上。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但是各家各户的欢声笑语声却穿透了冰雪，温暖了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