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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满宫明月梨花白(3)

    第59章 满宫明月梨白(3)
    苏然收锦瑟作义妹,其实苏墨和苏黎都从未当作一回事,没想到今日从他口中说出“义妹”二字,竟是如此云淡风轻,仿若已经说过千百次般的平淡。
    锦瑟不动声色的听著,心头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你也別拿什么『义妹』来誆哀家。”太后指著苏墨笑骂道,“你们真拿哀家当瞎子?寧侯出事那段时间,你二人情形怎样,哀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锦瑟的心驀地一阵狂跳,脸上的血色疾速褪去。
    “虽说哀家始终对这丫头与寧王和离之事耿耿於怀,但那始终是过去的事,况且,当初既是『和离』,说好自个嫁娶互不相干,哀家也实在没必要再介怀。如今你二人既是有意,哀家也做个好人,便准了你们的事,如何?”
    “太后!”锦瑟驀地站起身来,连唇上的血色都开始变得极淡。
    苏墨深沉如海的眸光淡淡掠过她,却似乎並不著急答话,只等著看她如何开口。
    “怎么了?”太后偏头看著锦瑟,笑道,“可是欢喜得过了?”
    欢喜?锦瑟心头冷笑,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成了这皇室眾人相爭相斗的棋子,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太后竟然会提出这么一桩荒谬的事来!
    “太后怕是有所误会。”锦瑟深吸了口气,勉力开口道,“我与秦王,並无太后口中所谓的情意。”
    太后淡笑一声,低头抚了抚自己的手,嘆道:“哀家也曾年轻过,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哀家也曾经有过。你二人如今不过是恼了彆扭,才做出一副互不理睬的模样。哀家好意有心成全,怎么还拧起来了?”
    锦瑟只觉莫名其妙:“多谢太后好意,只可惜,太后的確是误会了。若太后执意认为我与秦王之间有什么,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闻言,太后脸色微微一沉,苏墨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来。
    正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只听得一声通传“寧王”,那“到”字还未出口,便化作一声惨叫。
    隨后,苏黎沉著脸大步而入,一见殿中情形,眸中驀地怒火腾腾:“锦瑟!”
    锦瑟见了他,脸上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忽而迅速移步走向他,抓住他的一只袖,低头站在他身侧。
    她这副模样,苏黎先是一怔,隨后心下驀地一软,伸出手来將她护进了怀中,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
    锦瑟埋在他肩头的位置摇了摇头,又低声道:“太后说要为我指婚……”
    苏黎目光倏地飞向坐在一旁的苏墨,目光交匯处,苏墨淡然一笑,移开视线。苏黎这才又看向太后,冷声道:“母后这是何意?”
    “何意?”太后淡笑一声,“哀家不过是阿墨与这丫头互相有意,便想著不计前嫌成全他二人,如此一番好意,为何你们两人都是这般的模样?当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自个嫁娶,互不相干,如今又想反悔?”
    “我是说过各自嫁娶互不相干,然而锦瑟要嫁的人,是我!”苏黎眸光扫过淡然不语的苏墨,凛然道。
    “荒唐!”太后起身道,“你二人可是当著满朝文武和离了的,岂是儿戏?”
    “破镜重圆,岂非好事一桩?”苏黎冷冷反唇道。
    “破镜重圆?好事一桩?”太后冷笑指著锦瑟道,“若当真如此,何故这丫头还兴致勃勃的帮你挑选侧王妃?你若不信……紫曦,將刚才长安郡主挑选出的几位闺秀画像捧出来给寧王看看!”
    苏黎脸色禁不住又阴沉了几分,低头看了看锦瑟:“你——”
    锦瑟咬咬唇,委屈的看著他。
    苏黎登时便没了言语,重新抬头看向太后:“我与锦瑟终身已定,母后这般处心积虑苦苦相逼,却不知究竟是为哪般?”
    “为哪般?”太后驀地恼怒起来,指著苏黎道,“哀家还不是为了你!黎儿,你醒醒吧,这丫头心里的人不是你,你又何必这样执著,倒不如放手成全了別人!”
    太后此言一出,殿中驀地安静了下来。
    苏墨自始至终的沉默,只在太后说出那句话时,眉心微微动了动。
    苏黎身子微微一僵,隨后,缓缓低头看向了锦瑟。
    良久,他方才开口,仿佛是为了证明给太后和苏墨看,声音却微微有一丝喑哑:“你心里可有我?”
    锦瑟望著他,微微凝眉,片刻之后,朱唇轻启,当先溢出的却是一声轻嘆。
    嘆息过后,方闻得她轻柔缓缓的声音:“我已许你终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苏黎默然望著她,但见她清澈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闪烁,心中终究泛起一丝满足的嘆息,隨后再次將锦瑟揽进了怀中,方凝眸看向太后:“母后可还执意乱点鸳鸯谱?”
    太后冷笑一声,却转眸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苏墨,低唤了他一声:“阿墨?”
    苏墨似是有一丝恍惚,太后唤过他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母后?”
    “黎儿竟说哀家乱点鸳鸯谱,你怎么说?”
    苏墨眉峰微微一凝,隨后方才轻笑了一声,道:“鸳鸯谱该是怎样,儿臣可没有见过。然,儿臣却知,破镜重圆,確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
    “是么?”太后竟淡淡一笑,道,“便是两情相悦也及不上的美?”
    苏黎揽著锦瑟的手臂驀地一紧,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视,他心头骤然一松,手臂也隨之鬆开了些许。
    却听苏墨朗笑出声来:“情之一字,皆由心生。无心之人,何来情?”
    太后闻言,面上竟掠过一丝恍惚,隨后苦笑起来,嘆息道:“这么多年,哀家从未听你说过这样的话。”
    “这算得什么大事,母后又何必感怀?”苏墨漫不经心的答道,终於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处的苏黎和锦瑟。
    锦瑟低头垂眸偎在苏黎怀中,苏黎见苏墨视线投来,却也镇定自若起来,也淡淡投去一瞥,片刻之后,仍旧將目光凝於太后。
    太后以手支颐,轻嘆了一声:“这么说来,哀家又错了?你兄弟二人的婚事,哀家竟一错再错,可见当真是老了。”
    “母后!”苏黎驀地唤了她一声,“请母后成全。”
    太后只是冷笑一声:“你三人已將话说至此,哀家还能说什么?”
    语罢,她驀地站起身来,却忽然一阵晕眩,引得紫曦惊呼一声。眼见太后摇摇欲坠的模样,苏黎忙的鬆开了锦瑟,大步上前搀住了太后,低唤道:“母后?”
    太后似是有些艰难的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终於低声道:“你与哀家入殿,哀家有话与你说。”
    “是。”苏黎低低答了一声,回头看向锦瑟。
    太后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微微有些虚弱的吩咐道:“著人送她去碧云阁等候,你隨哀家进来。”
    苏黎心头隱隱有丝不放心,然而眼见太后虚弱的模样,却还是对著锦瑟点了点头。
    锦瑟自然明白,便退出了大殿。
    太后这才对苏墨道:“阿墨,你也去吧,早些回去歇著,莫要太过操劳。”
    “是,母后保重。”苏墨应了一声,这才转身也离开了寿康宫。
    他出得寿康宫宫门时,锦瑟已经在一个宫女的带领之下走出长长的一段路,在他眼中,便只剩了一个遥远的背影,越来越远,终於消失不见。
    浮生在世,竟恍若一梦。
    然而这一梦,却不能沉迷。只因他深知,前路艰难。
    那寿康宫宫女引著锦瑟一路前往碧云阁,却在行至御园中时,驀地顿住了脚步。隨后,她涨红了脸转身看向锦瑟,囁嚅道:“郡主,我……我……”
    锦瑟一看便明白她因何面红,便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是,请郡主稍等,奴婢速去速回。”语罢,人已经一溜烟的跑开了。
    锦瑟百无聊赖的四周围看了看,並未觉得有多大乐趣,便寻了个假山旁的大石坐下,刚鬆了口气,却忽然隱约听闻那假山后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伴隨著隱约的啜泣。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个带班太监的职位,竟值得你稀罕成这样!”一人的声音道,“哭什么,来日方长,总有你骑到他头顶的时候。”
    另一人的声音伴隨著呜咽:“我自入了寿康宫,受了他多少气,为他办了多少事,如今他升做掌事太监,便將我忘得一乾二净,推荐张灵接了带班太监的位,我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只怪你心眼实,不若那张灵机灵狡猾,会討好他。”
    “张灵他做过什么?除了拍马屁说趣话,他什么都没做……可我呢?什么坏事都由我去替他办!打人板子,陷害別的公公……连之前,太后密令他传话至天牢,逼死宋侯,都是由我替他去……唔——”
    话音至此,忽而断了,隨后却是第一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是疯了么,这种话也是能说的?若是被別人听到——”
    片刻之后,假山后一阵衣袂窸窣的声音传来,两人似乎慌慌张张想要打探周围有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却在钻出假山时,就看见了坐在大石上一动不动的锦瑟。
    两人登时嚇得脸色惨白,一人脸上还掛著眼泪也顾不得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不,长安郡主饶命,长安郡主饶命!”
    锦瑟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眸子却晶莹得有些骇人。她怔怔的盯著那两人瞧了片刻,忽而冷笑了一声:“我饶你们什么命?”
    先前劝解那人忙的磕头道:“此人近日得了失心疯,故而胡言乱语,还请郡主莫要听信他胡言乱语。”
    “是!”哭著那人忙的隨他磕头,“奴才得了失心疯,奴才胡言乱语……”
    “够了!”锦瑟抬手扶住额,淡淡道,“不要再演戏了。”
    脚下跪著那两人驀地僵住片刻,隨后却不约而同的再度不断磕头,口中直喊著:“郡主恕罪,郡主饶命……”
    锦瑟冷眼看著他们,心底禁不住再度冷笑,才又开口:“我只问你们,方才你们提及的那件事,是谁想让我知道?太后,皇上,还是……秦王?”
    那寿康宫的宫女刚巧將她带到此处,便內急离去,而她,在附近閒晃一圈,便刚巧能听到父亲自尽竟是为人所逼的真相。
    世上大概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而如若不是巧合,便必定是为人所安排。
    只是这人是谁,她一时却全无主意。脑中掠过那三个人之余,便只剩了父亲死时的模样。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记得父亲颈上那怵目惊心的伤口,大批血液凝聚在那剑口周围,嚇得她几乎目不敢视,只能一直看著父亲的脸,却在父亲脸上看到安详,仿佛以剑自刎,对他来说竟是解脱。
    是以,她竟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的死,竟是为人所逼。
    竟然,是太后么?
    那两个太监无论是不是奉命在此做一场戏,將事情的真相有意或者无意透漏於她,自然皆不会说出幕后主使,然而锦瑟,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乎了。
    苏黎在碧云阁寻到锦瑟时,锦瑟正趴坐在阁中一处小池塘的栏杆旁,怔怔的望著水中的鱼儿。
    “在想什么?”他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待一把將她抱住,方才低笑问出声来。
    锦瑟转眸看向他,笑得有些飘渺。
    苏黎驀地皱起眉来:“怎么了?”
    锦瑟缓缓抬起手来,轻抚上他的额头,顿了顿,方才轻声道:“知道么,我刚才听说了一件事。那两个人说,我爹爹,是被你母后逼死的。”
    苏黎眸色驀地一沉。
    锦瑟將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忽而垂眸低笑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
    “锦瑟,”苏黎唤了她一声,一手紧紧握住她,沉吟良久,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傻子。”锦瑟望著他,声音依然很轻,“你怕什么呢?你是你,你母后是你母后,我分得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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