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死兆
第1134章 死兆“十年前,七月初十,有个‘贵客’找我接了个转运单子,从苍狼宗姬长老手里,转运了一箱妖兽‘皮骨’,作为阵法储备材料,送到了离州以南,沙海以北的……”
王管事翻着卷宗,神情有些敬畏道:“……大漠城。”
这些卷宗记录,是驿馆的机密,按理来说,是不允许外人查阅的。
如今实在是形势所迫,他才不得已犯了忌讳。
不过他这些年,犯忌讳的事做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件。
真正让他神色凝重的,还是这个仙城的名字。
“大漠城……”
墨画问:“这是什么地方?”
姬长老便道:“这是离州与大荒交界,且处于沙海之中的,一座四品仙城。”
“四品……”墨画神色微凝。
在离州境内的二品州界,以他筑基后期的修为,可以横着走,想杀的人可以杀,杀不掉也可以走。
在三品州界,行事就必须要谨慎许多了。
遇到金丹初期修士,还稍微好些。若遇到金丹中后期修士,就颇为麻烦了。
而若是在四品州界,大量金丹中后期修士聚集,甚至还有更高境界的羽化出没,危险的程度也就更高了。
毕竟他才筑基,与羽化的境界悬殊太大了。
一旦沦为“众矢之的”,被众多金丹中后期大修士围剿,或是被羽化真人动真格地镇杀,形势就极为险恶了,墨画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逃生的把握。
毕竟,这是在离州,不比乾学州界。
在乾学州界,世家宗门林立,大体上还是讲规矩的,大家都要脸,明面上要遵循道廷法度,宗门规章。
更何况,还有洞虚境的荀老先生也在暗中护着自己。
想杀他的羽化和洞虚不是没有,但也不敢真的动手。
可离了乾学州界,天高路远,太虚门给不了他实际的依仗,荀老先生也护不了他。
他只能靠自己。
而大荒谋逆,背叛道廷。如今的离州,已是“战乱”之地,杀气深重。
真得罪了某些大势力,势必会有大量金丹,乃至羽化修士,要自己的命。
墨画心里清楚,虽然已然有不少金丹,死在了他手里。但他不会真的,不将金丹放在眼里。
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金丹和羽化以上的修士,在没有天道限制的情况下,施展全部修为和手段来强杀他。
尤其是羽化。
可飞天遁地,全力施为的羽化真人,修为究竟有多可怖,墨画其实不曾真的体会过。
因此,他绝不会心存侥幸。
乾学州界和太虚门,就像是一个“温室”,他作为宗门弟子,在温室内,修了九年道,如今离了“温室”,没了保护,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风雨飘摇的天下九州,是他能无法无天乱闯的。
不会真的以为,全天下的洞虚和羽化,都不敢杀自己。
因此,凡事该小心,还是必须小心。
尤其是四品州界,危险太大,远超出了他如今筑基境界所能掌控的范畴。
但是……
那只大老虎,好歹是自己用小鱼干养大的,也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墨画眉头微皱,问王管事:“如何去大漠城?”
王管事道:“此去大漠城,路途遥远,山路错综,公子若真想去,我可为公子,寻一副舆图,只不过最麻烦的,还是沙海……”
“沙海?”
王管事颔首道:“大荒本是极荒凉之地,修界也有一种说法,说大荒其实才是离州的本体,是真正的离火之地,白日炎热,夜风酷寒,戈壁连绵,沙漠遍地,三千荒山,险恶丛生。”
“如今的离州,其实只是大荒的外沿罢了,与真正的大荒之间,隔着广袤的沙海。”
“这大荒的沙海,是一大片浩瀚的风沙沼泽,经数万年日光曝晒,炎热无比。禽鸟飞不起,走兽见底沉。”
“唯有羽化真人,可仗着修为,凭空飞渡。”
“寻常修士,坠入沙海,九死一生。若真要横渡沙海,只能乘坐沙舟。”
“但这沙舟,尤其是大型沙舟,需以飞沙兽之骸骨为船骨,以其皮毛为帆,造价极其昂贵,一张‘船渡’玉简,同样极为难得……”
墨画问王管事:“你能弄到‘船渡’么?”
王管事讪笑,“公子,您高看我了。”
墨画又看向姬长老。
姬长老也赔笑,“这……有点难……”
墨画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强求,只对王管事道:
“还请管事,给我一张前往大漠城的舆图。”
说完,他给了王管事二十枚灵石。
王管事喜不自禁,连连道:“公子,您太客气了,舆图的事,包在我身上。只是……”
墨画道:“你说。”
王管事道:“只是……这舆图也都是驿馆才有,我手头也没现成的,要走些关系,上几日时间,才能弄一副出来。您也知道,现在外面太乱了,到处都在杀人死人,能辨方位的舆图,现在也是紧俏货了……”
墨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外面形势如此,他也能理解。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得了舆图,便送给公子。”王管事道。
墨画又给了王管事五十枚灵石。
王管事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临行前,姬长老忽而奇怪道:“对了,你驿馆的差事不做,跑到这库房附近,做的什么买卖?”
王管事仍旧笑而不答。
姬长老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他。
之后墨画和姬长老,离了库房,沿着主街道,向客栈走去。
一路上,墨画左看看,右看看,总隐隐觉得,这小驿城的氛围有些不太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又不太说得上来。
正思忖间,忽听姬长老谄笑:“墨,墨公子……”
墨画抬头看了他一眼,姬长老便壮起胆子,“您看,人也找到了,消息也打探好了,我是不是……”
墨画没答他,而是反问道:“找你买老虎的‘贵客’,是什么身份?”
姬长老摇头,“这我就不便过问了,我只负责招待。”
“修为呢?”
姬长老仍旧摇头。
“模样?”
姬长老不太想泄露,但又不好不回答,毕竟身份不知道,修为看不穿,都算是情有可原。
但模样这个东西,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到。
姬长老只能答道:“高高的,瘦瘦的,喜欢丰腴的女人……”
墨画皱眉。
姬长老连忙道:“真的!”
“你不喜欢女人,总不能让别人也不喜欢吧……”姬长老心中嘀咕。
墨画又问:“那他为何要买老虎,你知道么?”
姬长老沉吟,“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特意去查过。做买卖么,我得知道,我卖的东西,到底值多少,这样心里好有个数……”
“我打听过了……”姬长老压低了声音,对墨画道:
“在离州,或是在九州大部分地方,‘虎妖’就只是一类强大的妖兽,虽然强,但也只是妖兽。”
“但在大荒不一样。‘虎’源自四象神兽之一的白虎,是大荒王族的象征。”
“据传,每个成年的大荒王族,若想争权争霸,都要驯服一只强大的‘猛虎’,来当坐骑,以此彰显自己的血脉。”
“强大的虎妖,哪怕不被强行驯服当成坐骑,也能用来‘配种’……一代代优生优育,不断提炼血脉,去培养最接近神兽‘白虎’的虎类异兽,也是价值极高的……”
墨画神情微动,有些意外,“你懂得还挺多。”
姬长老笑道:“我这人,爱结交朋友,三教九流的人认识的多,知道的自然也多。”
姬长老说完,又察言观色道:“公子,您接下来前程远大,要不,我就不拖累您了?”
他是真的想溜了。
跟墨画这个“灾星”在一起,当真是度日如年。
墨画只淡淡道:“拿到舆图再说。”
姬长老还想据理力争,但看了眼墨画,又不太敢,只长长叹了口气。
……
之后几日,墨画都留在客栈里,修行,画阵法,推衍占卜图。
一切风平浪静。
唯一不安分的,是姬长老。
自从找到了王管事,问出了线索,墨画对姬长老的约束,也就宽松了些。
忍了许久的姬长老,也就壮着胆子,放纵了些。
每天晚上,他都偷偷溜出去,到了早上才回来。
这一日,刚入夜,姬长老又做贼一般,推开房门出去了。
墨画刚好有些无聊,便也起身出房门,想看看这姬长老,到底都去哪里鬼混了。
刚走到楼下,却见姬长老正跟一个白面公子,压低声音,猥琐地聊着天:
“施公子,你觉得女子……哪里最美?”
“自然是眼。或如春水,或如秋月,或如冬雪,潋滟之中,总有万种风情。”
“是,是,有的妩媚,有的清纯,有的高贵……我最喜欢嫌弃我的眼神,到了床上,先是嫌弃,缱绻一番后,又是一片朦胧屈辱,别有一番滋味……”
“但我觉得最美的,还当属胸……”
“胸不及腰,杨柳纤纤,不堪盈握,荡人心神。”
“没错,没错,施公子果然好品味……其实足也不错,或如白玉,或如初雪,如皎月,如……”
……
墨画额头一跳,一脸无语。
这两人,半夜都搁这聊什么呢……
这叹气声,也惊到了姬长老,他抬起头,见了墨画,如同被抓了现形一般神情一慌,继而赔笑道:
“墨公子……”
另一旁的公子,也站了起来,看向墨画。
姬长老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施公子,是我刚结交的朋友。”
墨画看向这位施公子,见他面如冠玉,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只是脸色很白,而且白得过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苍白。
适才他跟姬长老聊女人的事。
姬长老一脸猥琐,全是欲望。
但这位施公子,却是欣赏居多,眸中透着痴迷。
施公子见了墨画,神色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只拱了拱手,算作见礼,而后对姬长老道:
“我先行一步,还在老地方,等候姬兄。”
姬长老讪笑,“好,好,我一定去。”
一脸苍白的施公子便离开了。
墨画缓缓走到姬长老面前,坐了下来。
姬长老很有眼力见地,为墨画斟了一杯茶,“墨公子,这么晚了,您不学阵法,出来做什么?”
墨画瞥了姬长老一眼,问道:“你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
姬长老一脸严肃,“如今兵荒马乱,处处凶险,这几日我都去打探情报去了……”
他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在墨画面前,“撒谎”是没用的,便坦诚道:
“我找女人去了。”
墨画目光微冷,“你采补了?”
“没有,没有,”姬长老连忙道,“你情我愿的事,与采补无关。”
墨画不太信,“你情我愿?”
姬长老道:“我给了灵石,她情愿,我也情愿,你情我愿。”
墨画不解,“小驿城这里,还有这种地方?”
姬长老一脸自得,“墨公子,这你就不懂了,任何地方,都有这种地方。只不过,外人看不出来罢了。我不一样,我是老手了,走到哪里,鼻子一闻,就能闻到脂粉的气味……”
墨画淡淡看着他,“你很得意?”
姬长老连忙道:“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不得意,不得意……”
墨画又问:“适才那位施公子,也是你在‘那个地方’认识的?”
姬长老感叹道:“这位施公子,也算是同道中人,我们很聊得来。只不过,他这人有些怪,只看不吃,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但愣是一个姑娘都不碰,白瞎了那张好皮囊了……”
说到这里,姬长老偷偷瞄了墨画一眼,心道真正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的,其实还属眼前这位墨公子。
自己要是有他这张脸,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骗不到手?
半夜卧室的门,便是只开一条缝,恐怕都有女子像鱼儿一样,不断爬到床上来。
只可惜了,这个墨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用在正途上,每天只知道画阵法……
真是暴殄天物……
姬长老心里很是遗憾。
墨画却懒得理姬长老。
这个姬长老本就是这个德行。
只要他不是逼良为娼,强行采补,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他也懒得过问。
墨画只道:“你小心些,别死在女人身上。”
姬长老却笑道:“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这辈子,若能死在女人身上,也算是善终了。”
墨画喝了口茶,便继续回去看书学阵法了。
姬长老见墨画当真不管他,如蒙大赦,喜滋滋地出了门,不知去哪里销魂快活去了。
……
时间转瞬而逝。
四天之后,王管事有了消息,说他从驿馆,弄到了自离州,前往大漠城的舆图了。
墨画便又去了趟库房,见了王管事。
他这一次,不打算再久留了,拿了舆图,便打算动身离开小驿城,早些去大荒。
王管事偷偷将舆图,递给了墨画,叮嘱墨画:
“墨公子,舆图我给你了,但你可千万别说,这舆图是从我这里得来的,否则我也会受牵连,跟着倒大霉……”
“嗯,”墨画点头,“放心吧。”
王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亲自将墨画,送到门口。
墨画与王管事道别,转身之际,忽而见王管事,原本好端端的印堂,竟在一点点变黑。
而且,黑得十分浓烈,死气沉沉。
墨画瞳孔一缩,觉得有可能,但又不太确定。
王管事见墨画看着自己,眉头紧皱,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小声问道:
“墨公子,您这是……”
墨画沉思片刻,到底还是缓缓开口道:
“王管事,你……印堂发黑,似乎不久之后,将有死兆……”
王管事愣了下,只觉得墨画在“咒”他死,心中不悦,但碍于墨画的身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墨画看出了王管事的心思,认真道:“我不是与你说笑,你近日真有大劫。”
王管事一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墨画也只能说到这里。
他适才稍稍衍算了下,只觉一片朦胧,这王管事究竟会有什么劫,他现在也说不清。
他也只能道了一声,“你多加小心。”便离开了。
离开库房,走到大街上,墨画仍在想着,王管事印堂上的“死兆”。
正想得出神,过了半天,抬头一看,瞳孔猛然一缩。
小驿城喧闹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修士,无一例外,全都印堂发黑,泛着死相。
墨画心头发寒,当即意识到,这根本不是王管事的事,而是整个小驿城,几乎所有修士,都将遭逢“死厄”之灾。
墨画眉头紧皱,当即返回客栈,喊来了姬长老。
姬长老似乎又快活了一夜,脸色有些白,但好在印堂也是白的,并没有死兆。
“情况不对。”墨画道。
姬长老不明白,“怎么不对了?”
墨画刚想开口,忽而意识到,有些天机不可泄露,一旦宣之于口,因果便可能会发生变化。
墨画道:“先出城。”
小驿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只能先想办法出城,保证自己不受危险,然后再见机行事。
姬长老知道墨画有些诡异的能力,因此也不疑有他,便点头道:
“好。”
两人驾着车,向城外出走,可刚到城门,就被拦住了。
守城的修士道:“附近有修士暴动,几个仙城都沦陷了,如今只有小驿城,还算安定了。”
“因此,为了保证城内修士安全,三日内,禁止所有修士进出。”
姬长老还想着,能否通融一下,结果被拒绝了。
墨画抬头,看向小驿城的城墙,发现城墙上,布满了警戒,破隐和防御的阵法。
不远处,还有一位气息强大的金丹修士在驻守。
墨画心里便明白。
整个小驿城,都被封住了,城内的修士,一个也逃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