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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第338章
    每天天没亮,秦叔就会扛着锄头下地。
    主要是因为白天秦叔还要负责给家里送货,所以地里的活儿,得在早晚就干好。
    润生在家时,也会跟着秦叔一起去地里。
    每天准时准点的,熊善也会扛着农具过来集合。
    对熊善而言,经历了江上的风风雨雨,这种田园隐居生活反倒是一种享受,而且还是和秦力大人每天一起下田,更重要的是,种的还是李三江的田。
    只是最近,秦叔虽然照旧让润生跟过来,却不让润生一起忙活,就让润生在田里站着。
    润生很听话,让他站着就站着,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他现在经常无法控制自己手头上的力道,简单锄个草,都能不小心砸出个坑,农具更是频繁损坏。
    别人家的农具,修修补补能传家的,李三江家的农具,最近全换了新。
    熊善打了个呵欠。
    他不光早起种田,晚上也种了一夜的田。
    清晨的风吹来,卷起些许草屑,熊善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愣住了。
    一直站在那里的润生,身体开始晃动。
    起初他还以为是润生站久了活络一下身子,可他怎么着也曾是江上人物,马上意识到不对。
    润生身体的每一次晃动,都将本该吹到他身上的草屑给避开。
    你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大块头的人,能显露出如此精妙的身法。
    更让熊善不解的是,他发现润生的脸上也流露出不解。
    仿佛这操作并不是由润生自己控制。
    风,又大了,吹来更多的草屑,润生的晃动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他气门没开,但靠着与风的结合,引导出些许气流,将里面裹挟着的草屑切开,继续让自己保持着“干净。”
    熊善的眼睛不断睁大,这种张飞绣的场面,着实惊人。
    当初在将军墓下,熊善是见识过润生战斗场面的,靠秘法刺激潜能以获得力量上的迅猛提升,走的是直来直去的路子。
    诚然,熊善二次点灯退出已过了挺久,润生跟着那位又度过了很多浪,就算纯靠功德灌,润生的提升也会很大,可再怎么提升,也不该出现这种个人路线颠覆性变化才对。
    可眼下的润生,却做到了。
    熊善难以想象,一个体魄强大、蕴含着极为可怕力量的家伙,再叠加这种高深的身法、招式,到底得有多恐怖。
    一块草屑,沾到了润生身上。
    润生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衣服上的那一小点绿色。
    刚刚的他,只是本能复刻起晚上上课时的那种反应。
    可还是差了些,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提升遇到了瓶颈。
    按理说,自己应该努力思考总结、不断尝试以求突破,可偏偏,“思考”这种事对他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他能感受到,每天的上课,对小远来说是一种巨大压力。
    他希望自己能取得合格的成绩,不然会觉得对不起小远的付出,也不舍得让小远一直受苦付出。
    秦叔在劳作,没像熊善那样站在那里看。
    这时,前方村道上,一个年轻的父亲骑着二八大杠驶过,前杠后杠,各坐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
    年轻父亲:“二侯,你要好好跟你哥哥学学,看你考得那点分数,也不嫌丢人。”
    坐在后车座上的弟弟无视了父亲的念叨,依旧开心地吹着自己手中刚摘的蒲公英,玩得不亦乐乎。
    父子三人很快驶离。
    秦叔放下农具,看着熊善,说道:“知道自己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就早点想开,也挺好的。”
    熊善有些不理解,一向寡言少语的秦力大人今天怎么有兴致点评起路人来了,这发的是哪门子感慨?
    不过很快,熊善就意识到,这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身后,正心有懊丧的润生,听到了这句话,眉头微微一蹙,目露认真,而后眉头舒展,目光再度恢复到以往的那种平和。
    是啊,自己的爷爷很早就告诉自己,要听聪明人的话。
    他从未见过哪个人,能有自家小远聪明。
    所以,上课时,小远叫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就好了。
    干嘛要焦虑自己的瓶颈,忐忑于自己的成绩?
    那是自己该考虑的事么?
    自己的脑子有几斤几两,小远难道会不清楚?
    是自己错了。
    上课,怎么能带脑子呢!
    念头,在这一刻彻底通达。
    就连原本不太适应的那种身体本能,在自己内心彻底放松后,反而感悟到了那种跟着感觉走的真谛。
    又有一阵小风吹来,依旧裹挟着些许草屑。
    但这次,润生往前一步,避开了这一缕风。
    一同丢下的,还有心里那股子执念。
    弯腰,捡起锄头,润生开始干活儿,动作麻利,地上没刨出坑,手里的农具也没损坏。
    熊善眨了眨眼,他觉得润生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发生的变化,他也不懂。
    他晓得,自己的天赋上限,早就到顶了。
    若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会儿也跟在自己身边一起锄草,应该是能看懂和听懂,回去吃早饭时,怕是还能跟自己这个老爹讲解讲解。
    熊善不由心道:儿啊,你要快点长大啊,这种不要钱似的感悟和点拨,放你爹这儿真是白瞎浪费了啊。
    “吃早饭啦!”
    刘姨的声音不大,这块田距离家也比较远,但每次的通知,都能精准送达。
    秦叔将手中的农具丢给润生,让润生先回去,村里近期要组织修灌溉渠,他得去前面水渠那里看看。
    润生拿着农具走了。
    熊善跟着秦叔来到老水渠边。
    秦叔蹲了下来,伸手捂住自己胸口,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站在边上的熊善,只觉得耳边像是听到了一声兽吼,整个人不由吓得一怔。
    缓过神来,低头,看向秦力大人。
    刚刚应该是秦力大人受伤了,导致他普通人的伪装被破开了一瞬,真正的气息外泄。
    故意帮助自家江上人,必然会遭受因果反噬。
    天道有时候很好糊弄,但那得分人。
    绝大部分时候,想糊弄天道,那是异想天开。
    哪怕秦叔借先前那仨父子为引,且还是对熊善发出的感慨,依旧无法避开。
    当初,秦叔和刘姨曾当过润生与阴萌的老师,一个传授《秦氏观蛟法》一个传授毒术。
    那次教学之后,秦叔和刘姨也都遭受了反噬,秦叔出去执行任务时,遭受到了危机,重伤;刘姨被阴萌做的菜,折磨得形容枯槁。
    但那时润生和阴萌才刚跟随小远走江,实力不强,所以这些反噬,秦叔和刘姨还能承受的住。
    而且,这是早就预判好要付出的代价,是老太太对小远灯火自燃、仓促走江做的及时弥补。
    现在……
    “噗……”
    本以为能压制下去的鲜血,终究还是喷了出来。
    洒在了面前水渠中,殷红了一片。
    “秦力大人……”
    熊善正准备关切时,却发现秦叔笑了。
    “这小子,居然进步得这么快。”
    虽然平时不会以师徒相称,但润生一直都把秦叔当作自己的老师。
    通过自己遭受到的反噬强度,秦叔得以清晰触摸到润生现在的实力层次。
    哪怕吐了血,他仍然感到很欣慰。
    “秦力大人,您没事吧?”
    熊善要去搀扶秦叔,被秦叔轻轻推开。
    “我没大碍,养一养就好了。”
    “秦力大人,您对润生,是真好。”
    “他是自家人。”
    “对,没错,您说得对。”
    秦叔看着熊善,很认真地又开口道:“你儿子也是自家人。”
    “嘿嘿。”
    熊善嘴都笑咧开了,不敢含蓄,不敢自谦,连句“哪敢”都不敢说,怕对方当真。
    笨笨这个小名,是小远取的,而小远,是未来……甚至现在都已经算是秦柳两家门庭的法理当家人。
    因此,按照老礼,笨笨眼下至少算是秦柳两家家主的记名弟子,称一句“自家人”,毫不为过。
    再加上那孩子,灵性几乎是肉眼可见,没哪座江湖势力会拒绝这种资质的孩子加入。
    秦叔心里是系挂着家族未来的,小远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是这一代的人了。
    那家族的下一代,就是小远和阿璃他们未来的孩子,和现在的笨笨他们。
    之所以是“他们”,因为那晚在大胡子家送谭文彬那俩怨婴“投胎”后,小远回到家里,在二楼露台上,又将那俩怨婴接了回来。
    家里发生的事,除非小远刻意遮掩,否则不可能瞒得住秦叔的感知,不管是早些时候的猫脸老太来办寿还是屋后稻田里新修的道场。
    因此,谭文彬本人还不知道,他那俩功德加身与其生死相依过的干儿子正在“排队”等着成为他的亲儿子,但秦叔知道,刘姨知道,老太太也知道。
    再加上林书友的真君体系,本就是血脉传承。
    向上的传承比如对现在林家人的起乩,更像是一种临时出借,而向下的传承,也就是林书友以后真正的孩子,才能完美继承真君的所有力量。
    另外还有润生和阴萌,润生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连秦叔都不清楚,可阴萌,是货真价实的阴家当世的唯一血脉。
    酆都大帝一向不在乎阴家人,但这无所谓,得看有没有势力和人去帮他争取。
    秦叔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如若风调雨顺,那么两家龙王门庭的下一代,必然能撑起传承的再次复兴。
    擦了擦嘴角,又用水渠里的水洗了洗手,秦叔站起身,对熊善道:
    “你也回去吃早饭吧,然后过来装货。”
    “我先送您回去吧。”
    “不用。”
    “秦力大人,有件事我不解……”
    “说。”
    “为什么您遭受因果反噬的效果,这么直接?”
    “直接不好么?”
    “这……”
    “每一座龙王门庭,都有着自己对天道的研究与认知。对我们而言,与其让这因果反噬作用在未来不可测的时候,亦或者会牵扯到身边不相干的人,不如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把债给消了。”
    “原来如此。”
    熊善回大胡子家了,他们现在三餐并不在一起吃。
    秦叔走到家里坝子上,在井口边吊了一桶水来冲洗。
    沁凉的井水浇下去,秦叔体内的火燥之气得以平复。
    然后,他就停住了动作。
    “知道自己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就早点想开,也挺好的。”
    这是他自己先前发出的感慨,此刻却开始在他耳边回响。
    秦叔目光游离,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以前走来的路。
    主母的抚养与教诲,自己的每日练功,点灯时的忐忑,走江时的背负……最后是自己那一晚侥幸留有一口气冲出来回到家,二次点灯认输的画面。
    自己资质平庸,本就不是符合成为龙王的大才;
    自己曾背负的东西也着实太重,当时的他,不是渴望成功,而是害怕失败;
    哪怕最后拼杀出来时,心里也是想着,自己就算走江失败了,也不能死,因为家里人丁稀少,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男人。
    《秦氏观蛟法》,本该一往无前,向死而生,可偏偏自己自始至终,内心都不纯粹。
    “原来,我不仅仅是在点拨润生,也是在点拨我自己……”
    井口里,有水向上流出,主动围绕在秦叔身边,化蛟而游。
    秦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拿起勺准备吃馄饨的柳玉梅,饶有兴致地看向站在井口边的阿力,调侃道:
    “今儿到底吹的是哪门子的风,铁树也开了?”
    刘姨从厨房里走出,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又用指尖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此时的她,能感受到阿力的心境。
    与其说他是在顿悟,不如说他是放下了。
    因为阿力终于意识到,这个家,有别人撑起来了,以往的那些东西,他真的不用全都垒到自己肩上。
    历代秦家人走江,都是独行,以一往无前之势,开创自己的龙王基业。
    这是一种大自信。
    可这里面,又何尝没有,即使自己失败了,死在江上,家里依旧不用自己担心的底气?
    这种底气,秦力是没有的,他的童年,目睹的是秦柳两家衰落、风雨飘荡,他不是那种可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人,同时又比先辈们,少了那份天然的坦荡与无忌。
    林书友正在疯狂咥面。
    这些天,那只大白鼠像是失踪了一样,没有再来送过夜宵,导致他们每天早上醒来都饿得不行。
    虽然他们自己也能去厨房弄饭吃,下个面炒个饭也简单,但过惯了好日子,又不是在走江时条件不允许,因此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自己做,留着胃等早上刘姨做的美味早餐。
    而且,自从那只大白鼠旷工后,刘姨的三餐,变得比以前更为丰富,种类也更多。
    连一向在饮食上从不吝啬的李三江,都不由问了一句:
    “咱这日子,确定能一直这么过?”
    刘姨说最近孩子们可能是累到了或者病到了,得吃点好的调养调养。
    李三江觉得很有道理,药补不如食补。
    林书友:“唔,秦叔这是顿悟了?”
    “啪!”
    谭文彬拍了一下林书友的后脑勺。
    “别吃了,快把早餐给李大爷送上去,让他在房间里吃,别让李大爷下来看见,要不然秦叔又得被迫离家出走了。”
    “哦,对!”
    谭文彬先上去了。
    李三江刚起来,正准备下楼吃早饭。
    “李大爷,我跟你说个事儿。”
    李三江:“行,咱们下去一边吃早饭一边说。”
    谭文彬拔出烟,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接了。
    谭文彬:“李大爷,这事儿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说,不想让他们听到。”
    “嗯?”
    “这阵子,我和周云云的感情,出现了一些问题。”
    “唔?”
    “您老有经验,帮我分析分析,拿拿主意。”
    李三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经验。
    但他觉得,身为一个长辈,这个时候确实得教导教导孩子。
    “成。”
    李三江咬着烟,等着谭文彬给自己点。
    谭文彬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说道:“我火机呢?”
    李三江自己掏出火柴,划出一根,给自己点了后,又立刻凑到谭文彬面前,谭文彬脖子前倾,用双手捂着火柴,点燃。
    俩人很默契地向上走。
    经过露台时,谭文彬故意走在外围,遮挡住李三江可能会向下的余光。
    坝子上的井口边,秦叔依旧站在那里,一条条水流在其身边环绕。
    林书友将早饭放在托盘里,马上上楼,来到房间门口时,就听到里头传来李大爷的声音:
    “壮壮啊,云云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别不懂珍惜,我跟你说,盯着云云的人多得很呢,你要是错过了,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林书友推开纱门,端着早饭进来。
    李三江:“咳咳咳……”
    呛了一口烟,谭文彬伸手帮李三江拍背。
    “李大爷,您慢点抽。”
    “唉,是早上没咳痰就抽烟,有点不习惯。”
    说着,李三江就起身,喉咙里发出“嗬~~~”的预备音,准备去露台上把痰吐出来。
    谭文彬:“李大爷,我是觉得以我现在的条件,能找到更好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呸!”
    李三江听到这话,气得直接转身,抬手就对着谭文彬抽了上去。
    “臭小子,反了天了你,你要是敢当陈世美,大爷我第一个把你给铡了!”
    这是真打,也是真啐,谭文彬只得捂着脑袋,被动承受一切。
    林书友快速放下早饭,准备离开。
    “友侯,你别走,站这儿一起听着!”
    “哦……”
    李三江打完了谭文彬,也累到了,重新坐了下来,一边顺着气一边语重心长道:
    “咱们做人啊,得凭良心……”
    楼下坝子上。
    秦叔身边的水柱回到了井里,目光变得精粹,伸了一个懒腰,骨节传出一阵脆响。
    这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过身看向身后,李三江吃饭的位置,是空的。
    柳玉梅吃了半碗馄饨,这会儿正搅拌着一小碗银耳羹。
    “你是舒服了,那俩为了掩护你,这会儿还在上面被老东西思想教育呢。”
    秦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不是小远,没办法连顿悟也控制住。”
    小远能不能控制住顿悟,秦叔不知道。
    但他现在也摸索出规律了,在老太太面前夸小远,老太太会高兴。
    果然,老太太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
    “你也不差了。”
    吃了口银耳羹后,柳玉梅又补了句:
    “咱得和人比。”
    李三江教导得嘴巴都干了,最终,在谭文彬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始乱终弃,林书友也保证自己一定会以此为鉴后,李三江才停下了今早的教育。
    中途,阿璃一个人下来吃了早餐。
    不过,她没有再帮小远带早餐上去。
    因为李追远最近,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一开始为了补觉,会睡到早餐后一点,然后一天天不断往后挪,当睡到中午时,醒来后就可以吃午餐了,接下来继续往后挪。
    阿璃已经从最初的带早餐,变成带午餐……今天按照规律,午餐也不用带了,醒来可以直接吃晚餐。
    少年一向有着很稳定的作息,现在一步步变得昼夜颠倒,可见他近期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谭文彬:“李大爷,我去找云云啦!”
    李三江:“快去!”
    林书友:“我也去。”
    李三江:“你去干啥。”
    林书友:“陈琳也在周云云家。”
    李三江:“哦,晚上一起带回来吃饭,我让婷侯准备好菜。”
    现在是暑假,周云云在家里,陈琳也基本住在周云云家。
    林书友将上次回老家带回来的礼品袋搬了出来。
    因为谭文彬与他爷爷聊过对象的事,所以林家庙对此很上心。
    不仅准备了很多礼物让林书友带来,还给了林书友一张存折。
    谭文彬接过存折,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笑道:“呵,钱可真不少。”
    林书友:“上次把陈琳的车弄毁了,这次正好把车钱赔给她。”
    谭文彬:“你打算直接赔钱?”
    林书友:“不应该么?”
    谭文彬:“你陪她再去挑辆车吧。”
    林书友:“哦,好。”
    谭文彬:“袋子里的化妆品这么多?都挺贵的吧?”
    林书友:“免税的。”
    谭文彬:“但也太多了,这玩意儿保质期多久来着?”
    林书友:“我给萌萌也准备了一份。彬哥,我该不该给……润生?”
    谭文彬:“你有心了,给吧,正好让润生烧过去。”
    林书友把阴萌的那一份取出来,单独包好,拿给了润生。
    润生接了过来,点点头:“谢谢。”
    谭文彬:“阿友,走了!”
    “来了,彬哥!”
    谭文彬坐进了小皮卡,将车发动,林书友坐入副驾驶位置,开始口述前方环境以及操作,谭文彬照着林书友的语音播报驾驶车辆。
    上次去如皋的往返,他们俩就是这么操作的。
    阿友不能自己开车,打个方向盘或者换个档都可能把什么不知名的术法激发出来。
    好在,一个瘸腿一个眼瞎,正好可以搭配。
    润生将化妆品摆在面前,开始做纸扎。
    他不可能将化妆品丢火堆里烧过去的。
    那样阴萌会心疼。
    润生做纸扎的手艺很好,很快,一个个与化妆品盒子、罐子一模一样大小形状的纸扎就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上色的问题了,比较麻烦,尤其是密密麻麻的成分列表、注意事项和各种标注,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汉字。
    润生只得提着袋子和化妆品,来到大胡子家。
    萧莺莺这会儿坐在坝子上,一边陪着婴儿床里的孩子一边也在做纸扎。
    李三江家的纸扎不愁卖,属于做多少就能出多少。
    萧莺莺看了看两个袋子里的东西,点了点头,开始拿起润生的半成品,对着真品,上色。
    润生在旁边站着。
    婴儿床里的笨笨抱着奶瓶,翘着小肉腿,正自己喂自己。
    喝完后,他还会趴下,撅起屁股,自己给自己拍奶嗝儿。
    润生扭头,看向了桃林方向。
    刚刚,他好像听到了老鼠叫。
    润生又看向小黄莺。
    有死倒的地方,也会有老鼠么?
    到了周云云家后,谭文彬提议去石港镇看电影。
    林书友表示同意。
    但陈琳说自己头有点不舒服,应该是感冒了,不想去比较闷的地方。
    最终,谭文彬和周云云去了电影院。
    林书友则陪着陈琳沿着一条河散步。
    走着走着,林书友指了指前面,说道:“再往前走就到镇上了,距离卫生院不远,你不舒服,我带你去看病吧。”
    陈琳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舒服。”
    林书友:“没有不舒服?”
    陈琳把自己的头,靠到了林书友肩膀上。
    林书友身子一颤,本能地挪开一点点距离。
    这就是陈琳不想去看电影的原因。
    与其在电影院里当两个木头人呆愣愣地坐着,倒不如两个人在空旷的地方走走聊聊天。
    陈琳在河边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侧,然后微笑地看着林书友。
    林书友坐了下来。
    陈琳作势向外侧倒下去,林书友本能伸手将她扶住。
    女生顺势丢掉所有重心,任凭他搂着。
    只要他敢松手,自己就敢摔倒下去。
    河边碎石子多,有的还挺锋锐,倒下去磕了破了很正常。
    林书友的心跳开始加速,身子僵硬,目光坚定地盯着河面,仿佛下一刻里头就会窜出来一头可怕的大死倒。
    陈琳看着他,举起先前路上采的狗尾巴草,对着林书友的脸庞、下颚,轻轻地拂。
    林书友觉得有点刺挠,还痒痒的。
    两个人,没人说话,除了上方的日头步履蹒跚,下方这一处,几乎没什么变化。
    童子:“唉……”
    林书友:“你怎么又冒出来了?”
    最近童子比较忙,得去附林家人的身,有事儿做后,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拉着林书友聊天了。
    童子:“你是怎么做到,每次相见都如同人生若只是初见的?”
    林书友:“你闭嘴。”
    陈琳睡着了。
    她将头枕靠在林书友的胸膛处,睡得很香,时不时会不自觉地稍稍调整一下角度,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林书友头没动,目光下移,看着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唇。
    童子:“看看看,你能看出儿出来啊?”
    林书友只觉得童子现在的声音,很破坏这种氛围。
    童子:“咦,生气了?”
    童子:“这算不算一种进步?”
    童子:“你家人血脉关系没你向下传的纯粹,我每次降临都觉得不尽兴。”
    林书友眉心浮现鬼帅印记。
    童子:“你打算把我关起来?”
    童子:“乩童,你胆子肥了!”
    童子:“你这样会吵醒她的!”
    没有吵醒陈琳,陈琳还在安详地入睡。
    这次,林书友刻意分出心神来控制,让自己的鬼帅气息不会泄露。
    不过,林书友也不会真拿鬼帅身份,去镇压自己的童子鬼将。
    阿友觉得这样做,太伤神了。
    自己和童子间,怎么打闹都没问题,要是把那种上下级规矩摆出来,童子肯定会伤心。
    切换成鬼帅状态后,林书友开始将童子按下去,让祂无法继续说话。
    童子虽然将自己的生死都交给阿友来掌握,但祂也从未将阿友当作自己上级。
    见阿友这会儿居然在压自己,童子也毫不客气地顶牛回去。
    林书友的眼睛开始颤抖,竖瞳即将开启,这是来自童子的反抗。
    怀中,明明有一个长相甜美睡得香甜的女孩。
    但阿友和童子,却在灵魂层面,专注地玩起了摔跤。
    鬼帅印记和真君印记,不断在林书友眉心做着切换,但气势却并未显露出来。
    毕竟,不仅是阿友不想吵醒陈琳,童子也不愿意让这本就慢得可怜的进度再度清零。
    如果硬要描绘出此时画面的话,差不多类似于林书友和童子扭打在一起,彼此涨红了脸,但每次翻身每次交手,都互相放慢了动作,不产生声音。
    本来只是简单玩玩的,但越玩越认真了,林书友眉心印记切换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咔嚓!”
    不知怎么的,两个印记一同交织在了一起。
    二人立刻停止“扭打”。
    林书友:“怎么回事?”
    童子:“你被噬主了!”
    林书友尝试让一个印记消失,结果两个一起消失,等再想一个浮现时,居然又是两个一起出现。
    阿友:“我身体出问题了?”
    童子:“没什么问题,是我反噬了你。”
    阿友:“哦。”
    反噬的那个不兴奋,被反噬的也不心慌。
    毕竟,童子没想过鸠占鹊巢,无论是从利益角度还是个人兴趣,祂只想当一个阴神。
    林书友也不信童子会对自己不利。
    但卡壳这种事,却是真实发生了。
    林书友:“回去后被小远哥看见,会不会被骂?”
    童子:“完了,肯定会。”
    林书友:“怎么解开?”
    童子:“我不会。要不,你用鬼帅身份,把我镇压下去试试?”
    林书友:“你会痛么?”
    童子:“相当于皮鞭,我名义上是你的下属鬼将,这是你作为上级对我的惩戒。”
    林书友:“要不,还是等回去后,问问小远哥?小远哥肯定有更好的办法。”
    童子:“要是让那位觉得我起了别的心思,我会更惨的。”
    林书友:“小远哥肯定能看得明白,不会这么认为的。”
    童子:“那位肯定能看得明白,但那位也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给我抽一顿紧紧皮。”
    林书友:“你又偷偷去干了啥了?”
    童子:“怎么会。”
    上次自己偷偷降临进道场,和增损二将约架,正打得激烈时,被那位撞见了。
    童子自省,自己最近确实是因为能被重新起乩后,越来越跳了,如果自己是自己上峰,也会想着借机敲打一下自己。
    林书友:“等一下……我现在尝试控制真君之体,你去负责操控鬼帅状态。”
    童子:“咦?能成!”
    林书友:“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由我来进行近战,你来释放术法了?”
    童子:“试试?”
    林书友将怀中的陈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然后自己再静悄悄地站起身。
    一直“熟睡”中的陈琳睁开了眼,看着踮着脚远去的那道背影。
    然后,看着他冲上水面。
    拳脚释放的同时,四周掀起水,攻势如潮间,周围的水凝聚成一把把三叉戟,配合他一起发动攻击。
    陈琳看痴了。
    每每想到这么厉害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时稍一触碰就会脸红,她就觉得好可爱,也好有趣。
    她与周云云晚上会睡在一起聊天,周云云说,以前的谭文彬是班上的调皮大王,让老师们头痛不已,后来不知怎么的,谭文彬一下子变得稳重多了。
    虽然依旧玩世不恭,还是会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但周云云总有种自己正被呵护包容的感觉。
    这一点,陈琳看得更清楚,因为周云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对象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可不是一直被精心保护着么?
    陈琳很怕谭文彬。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谭文彬面前不值一提。
    至于阿友,她甚至可以在阿友面前,大大方方地显露出自己的“心机”。
    浑身湿透的林书友上了岸,开开心心地走回来。
    陈琳适时闭上眼,装作熟睡。
    林书友坐回原位,伸手,将她轻轻扶起,很是轻柔地复原她先前睡在怀里的姿势。
    婆子家隔壁的小妇人问他有没有对象时,他回答: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就这么,有对象了?
    好像对象,应该是大人才会有的“东西”,一种占有,一种寄托,一种责任。
    自幼就能与白鹤童子沟通的林书友,有一颗天生的赤子之心,再加之林家中正古朴的家风教育,让他内心一直纯澈得如一张白纸,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大男孩。
    童子:“妮儿早就醒了。”
    林书友:“她还在睡着。”
    童子:“她在装睡。”
    林书友:“你怎么知道?”
    童子:“你衣服都湿透了,把她抱在怀里她能不知道?还有,你下巴上的水都滴落到她脸上了,她还没醒!”
    ……
    晚上回李大爷家吃晚饭时,谭文彬和林书友坐后头,让陈琳开车。
    本来,应该让林书友坐副驾驶,周云云和自己一起坐后面的,谁知阿友这家伙,一见面就拉着自己说悄悄话。
    谭文彬听了也高兴,阿友找到了成绩合格的方法。
    等回到家里坝子上,看见润生坐在那儿做纸扎时,谭文彬不由揉了揉眉心,得,润生也合格了。
    现在,速成班上就自己,还不及格。
    周云云向柳玉梅问好,柳玉梅点了点头。
    陈琳向柳玉梅道谢,说上次从这里拿走的茶叶,她都喝完了,很好喝。柳玉梅笑了笑。
    刘姨:“吃晚饭啦!”
    李追远从房间里走出,洗漱后,与阿璃一起下楼。
    李三江:“小远侯,你的图纸画完了么?”
    先前怕太爷担心,李追远就对太爷说自己现在晚上忙着帮老师设计图纸,老师白天忙,只有晚上能打电话与自己做数据沟通。
    李追远:“快画完了,太爷。”
    李三江舒了口气:“这就好,作息还是得归顿的,要不然人受不了的。”
    李追远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这阵子,他的进步也很大,除了对以前已掌握东西的新认识新运用,主要还是对自己精神意识进行了一轮拉伸与锤炼,提高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上限。
    晚饭后,谭文彬和林书友送周云云和陈琳回了家,回去路上依旧是陈琳开车,回来时,则是由林书友一个人开回来。
    润生去了河边,拿着铲子挖了个坑,将自己做的化妆品纸扎烧了过去。
    晚风吹动灰烬,留下一行比以前好看很多的字:
    “保质期多久?”
    将阿璃送回东屋后,李追远回到厅堂,来到小黑的狗窝前。
    村里养狗不讲究,有狗窝的狗不多,小黑不仅有自己的狗窝,而且它的狗窝还在人窝里头。
    再者,小黑有牵引绳。
    牵绳的原因,不是怕它乱跑,而是怕它不跑。
    李追远将小黑牵入了道场。
    小黑照旧去往自己那个角落,缩起来。
    少年坐在祭坛台阶上,安静等待。
    不一会儿,少年感应到道场外有人站着。
    那人站了很久,正在背着口诀。
    李追远扬起手,道场禁制开启,润生走了进来,刚刚在外面,口诀才只背到一半。
    “小远,我今天想先开始。”
    “好的,润生哥。”
    地面波浪掀起,一群木头人出现。
    润生照例将自己的气门封闭,头歪了一下。
    木头人冲过来,润生也冲过去。
    这次,润生不是被动挨打,而是与它们打得有来有回。
    因为封住了力量,所以无法击碎木头人,但这种持续性的招式和身法对抗,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挨打”,终于将这本能给彻底激活。
    从刚接触润生,认识到润生的特殊时,李追远就觉得润生哥是一个天才,一个体魄方面的天才。
    他硬是凭着开凿气门,雕刻沟壑,外加挨打……一步步走到今天。
    木头人停止动作,而后融入地面,地面恢复平整。
    李追远:“润生哥,你结业了。”
    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不动脑子越容易考出好成绩。
    谭文彬和林书友回来了,谭文彬抽出一张符纸,向上一扬,符纸迅速燃烧化作青烟,禁制开启。
    “小远哥。”
    “小远哥!!!”
    李追远对他们点了点头。
    等二人各就各位后,少年开课。
    林书友一改过去被火烧火燎的窘迫,这次一开始还有些配合不娴熟,但很快,他就能在近战与术法间做到精细融合。
    少年看着林书友眉心交织在一起的两道印记,以及阿友的战斗风格,知晓了他与童子正进行着各自分工。
    以往,乩童起乩,阴神降临,是阴神为主乩童为辅,本质上是二合一,现在,林书友完成了一分二。
    这是取巧,可这种取巧,无法复制。
    林书友周围的“对手”停下了动作。
    李追远:“阿友,你结业了。”
    林书友双拳攥紧,做了一个庆祝的动作。
    旁边,谭文彬还在“盲人摸象”。
    李追远站起身,走下台阶,走到施加在谭文彬身上的阵法边缘。
    谭文彬:“小远哥?”
    李追远让自己的声音透过阵法传递向谭文彬:“彬彬哥,你是怎么感应到我靠近的?”
    谭文彬现在连阵法效果都出不来,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自然就不可能感应到阵法外面的东西。
    谭文彬:“我感觉到,它们忽然害怕了。”
    它们,指的是那四头灵兽。
    李追远:“彬彬哥,你要学会真正意义上的驾驭它们,把它们当成你的奴隶,让它们成为你的眼你的耳你的鼻……
    你可以相信它们,它们感知到的一切,没必要再到你这里做进一步的处理,直接让它们根据自己经验给出你答案,就像红线连接时,我对你那样。
    彬彬哥,不用怕它们会反水,我重新封印后,它们的生死,只在你一念间。”
    谭文彬其它方面通过速成班都得到了明显提升,但他有个核心点无法解决,他无法像自己那样,大脑快速处理各种信息,他会过载。
    而扬长避短的方式,就是去相信自己的五感,接下来的绝大部分反应,可以通过五感自行完成,而不用全都汇聚到自己大脑由自己进行信息处理后再下放指令。
    李追远说的把灵兽当自己的奴隶,是一种为了方便理解的比喻,理性状态下,这应该是一种容纳,将那四头灵兽,认知为自己的一部分。
    谭文彬重新进行尝试,很快,阵法中的他不再茫然,他开始转身,面朝阵法外的李追远。
    他睁开了眼,就算隔着阵法,他眼眸里依旧倒映出了少年的脸。
    “小远哥……”
    接下来,就连声音,都通过阵法传递了出来。
    不过很快,谭文彬又闭上眼,面露茫然。
    重新调整了一会儿后,他再次睁开眼:“小远哥,我找到这种感觉了,但还得磨合一下。”
    李追远:“彬彬哥,你结业了。”
    速成班相较于传统江湖厮杀感悟,不仅仅是风险可控,更是方向可控。
    李追远给自己伙伴们定好了发展规划,设置好了可行路线,除非少年自己认知错误,否则对于伙伴们而言,他们完全用不着试错。
    等取得阶段性成功后,再去江湖上找架打,就像是做课后作业,目的是巩固知识点。
    当然,这么做的弊端也有,而且很大。
    一切都被规划好的成长,会让伙伴们失去自我学习进步的能力。
    一旦哪天李追远不在了,他们就大概率会永远止步不前。
    不过,伙伴们对这种弊端,并不介意。
    即使是曾被誉为官将首一脉天才的林书友,也不认为没有小远哥的安排规划,自己能成长到这一步。
    阿友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官将首乩童,接自己师父的班,成为合格的庙主。
    可前阵子在老家时,他能一个人轻松追着三个起乩的庙主揍。
    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进步固然成就感满满,可要是等着小远哥喂饭就能远远超过前者的极限,那他们宁愿选择后者。
    今晚结束得很快,李追远也不打算给自己加练了,少年走到角落处,将小黑牵起。
    小黑有些不适应,今晚居然这么快,不用再看“那位”出现了?
    李追远:“点夜宵吃吧。”
    林书友:“额……”
    谭文彬:“小远哥,那只大白鼠,最近像是失踪了,白家镇那边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李追远:“白家镇应该知道它去了哪里,但她们不敢说。”
    那只大白鼠一直都处于白家娘娘们的监控中,毕竟以前它总想着逃离南通,所以,白家镇就算不知道它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清楚它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谭文彬:“它在我们这里?”
    只有一个地方,白家镇不敢说,那就是思源村。
    她们害怕这是龙王门庭内部的倾轧,不敢掺和。
    谭文彬:“那只老鼠不会自作主张,骑车进村了吧?”
    林书友:“刘姨最近新晒了一批腊肉……”
    “既然没夜宵吃了,那你们就早点休息吧,醒来吃早餐,我也很多天没吃到早餐了。”
    李追远没上二楼,而是走出坝子,前往大胡子家。
    萧莺莺带着笨笨睡了。
    老田头在药园里搭了一个“守瓜棚”,每晚睡在这儿,说是为了保护药园。
    实则是老人家也有些受不住那对每晚整宿地开垦种地。
    这把年纪了倒不至于气血上涌,主要是它吵啊!
    李追远走进桃林。
    很快,少年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
    行至水潭边,看见清安和苏洛,一个纵歌一个抚琴,面前桌案上,摆满了碗碟。
    水潭另一边,有一张大供桌,上点一双白蜡。
    供桌后,有一只大白鼠,正“哼哧哼哧”地翻炒做菜,每做好一道菜,它就将其端送到面前的供桌上,不一会儿,清安面前的桌案上就会呈现出相对应的供品。
    大白鼠,都黑了。
    它很害怕,颠勺时手还在抖。
    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就算是一只老鼠,有一技傍身,在这种级别的恐怖存在面前,都能被留一条鼠命。
    就是这日子落差有点大,以前给那伙年轻人做饭,功德“哗啦啦”地落下来,它身上好几处毛都褪了,尤其是上次给那位少年做了一顿,脑袋居然都秃顶了!
    那种日子,才真叫奔头,恨不得他们能一天吃三十顿,自己依旧能动力满满地给他们变着样做菜。
    可现在呢?
    做饭只是为了伺候这位可怕的爷,生怕一道菜做得不满意,对方直接把自己变成桃林里的肥料。
    大白鼠看见了少年的身影,整个人一颤,随即眼睛流泪遮挡住了视线,鼠目寸光。
    清安放下酒杯,自嘲道:
    “呵,这是来跟我要厨子来了?”
    李追远:“不是,你受了这么久的苦,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再者,它的食材来自于各地庙宇祠堂的祭品,你守护着这一片区域不受邪祟侵扰,这些祭品,也理应入你的口,被你享用。”
    清安:“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李追远:“胆颤心惊做出来的菜,肯定没开开心心做出来的好吃。”
    清安:“所以?”
    李追远走到大白鼠面前。
    大白鼠一脸委屈。
    李追远看着大白鼠,目露严肃,沉声道:
    “这些天,你在这里做的饭,都很好吃。”
    “嘶……”
    大白鼠只觉得身上一阵发痒,身上的毛发大面积脱落,就连尾巴也缩短了一半。
    功德,功德!
    大白鼠兴奋地简直要“吱吱”起来。
    李追远转身,面朝清安,笑了笑。
    清安手里把玩着酒杯,冷哼一声:
    “哼,我可不吃你的白食。”
    李追远刚刚的行为,等于是以一种类似“封正”的方式,帮清安,结算了这段日子的饭钱。
    抓一条祭鼠来给自己做饭,本来不算什么,白家娘娘都能抓的东西,他清安怎么可能抓不得?
    可自己吃饭,让人孩子付钱,就没道理了。
    但不管怎么样,功德给出去了,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在清安眼里,李追远是个人,有资格与他论一论人情。
    李追远:“请你吃几顿饭怎么了,当初你也不是请我吃过白灼大虾么?”
    清安:“还想吃么?”
    李追远:“肚子现在是饱的,暂时吃不下,等什么时候饿了,再来找你。”
    清安摆了摆手,示意少年可以走了。
    这算是定下了,欠了一次帮忙。
    李追远向外走去,后头是炉火映照下,正激动炒菜的大白鼠。
    新的一道菜做好,被大白鼠端上供桌。
    等桌案面前显现后,苏洛和清安都各自夹了一筷子。
    苏洛:“确实更美味了。”
    大白鼠:“嘿嘿嘿!”
    清安:“说明这老鼠之前没用心做。”
    大白鼠:“……”
    ……
    翌日一早,李追远醒来时,天还没亮。
    前些日子每天透支得厉害,忽然省力了一天,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看来,这生物钟的调回,还需要一些日子。
    端着盆,去露台水缸处洗漱。
    阿璃上楼来了。
    李追远用毛巾擦了一下脸,看向女孩,只觉女孩如这初晨露水般清嫩。
    看着重新恢复早起的少年,阿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不是担心少年的身体,她知道少年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现在说明,少年的目的达成了。
    少年与女孩在藤椅上坐下,开始下棋。
    一直下到,太阳渐渐抬头,将这棋盘照得有些刺眼。
    刘姨背靠在厨房门口,嗑了好一阵瓜子,仿佛要把前些天空缺的滋味给补回来。
    秦叔从西屋走了出来,他今早没下地,待会儿他要带着熊善、润生、壮壮阿友他们去修水渠。
    “不做早饭么?”
    刘姨瞥了一眼秦叔:“村里修水渠不是发早饭么?”
    秦叔:“一人发两个卷儿,我是够了,那仨怎么够。”
    刘姨拍了拍手,走进厨房。
    早饭早就备好了,很快,楼下就传来刘姨的声音:
    “吃早饭啦。”
    不在家时还好,在家里好些天没听到刘姨的这声音,还真挺想念。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下楼吃早饭。
    润生他们也都起来了,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盆,润生吃粥,谭文彬吃馄饨,阿友吃面。
    李三江点了根烟,开玩笑道:
    “这他娘的真是喂好自家骡子后,送去给公家拉磨。”
    修灌溉渠是全村的事儿,家家户户,要么出一个劳动力要么出一笔份子钱,李三江家足足出了五个,哪怕把大胡子家也一并算上,那也是两头半的骡,妥妥被公家占了便宜。
    早饭后,秦叔带着大家伙出发了。
    李维汉也在那里,崔桂英帮忙做饭,分发着刚蒸好的卷。
    干到临近中午时,张婶跑过来,对李维汉和崔桂英喊道:
    “不好了,潘侯和雷侯出事了!”
    这一叫,把李维汉吓得一哆嗦,崔桂英的脸直接被吓白了。
    要知道,潘子和雷子在厂里做的是翻砂车间,不仅又脏又累,还要浇铁水。
    偌大的高炉矗立在那里,先往里头添材料,再拿个大锅去接出滚烫的铁水,里头但凡出一个纰漏,铁水溅出,那都是要人命的意外。
    谭文彬示意林书友去安抚好两个老人,他先跑去小卖部回了电话。
    电话是兴仁镇龙兴机械厂打来的,问清楚事情后,谭文彬也是舒了口气。
    俩人不是在厂子里出的事,与铁水无关,而是前几天厂子和外省另一家厂子搞了个什么项目合作,梁军带着潘子和雷子去了。
    这种合作,带有一半旅游福利性质,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谁知在人家厂里安排的招待所中,仨人不知怎么的,中毒了。
    这会儿那边还在抢救中呢,兴仁的厂子怕最后出事,先通知他们的家属,厂子愿意出钱让他们先去那里看一眼。
    而那家合作的厂子,就在洛阳。
    谭文彬挂断电话,他知道,这是浪来了。
    先去安抚了一下李维汉与崔桂英,谭文彬又快速跑回家,跟小远哥进行了汇报。
    李追远听完后点了点头:“我们准备准备,可以去洛阳了。”
    潘子和雷子应该问题不大,江水既然以他们作为推动自己前往洛阳的浪,没必要把事情做绝,或者说,反而会看在自己面子……甚至是功德上,让本该已经被毒死的潘子他们,继续吊着一口气等着自己过去。
    谭文彬:“小远哥,那我去找你爷爷和那俩伯伯说一声,就说我们经常在外面走的,又经常和公家打交道,让我们代替他们去看潘子他们。”
    有句话,谭文彬没说,但待会儿面对那俩伯伯时肯定会说,那就是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们也能更好地帮忙要赔偿,让厂子担负责任。
    李追远:“嗯。”
    谭文彬去交涉,润生留下来继续把活儿干完,林书友则被安排回来先做出发前的准备收拾。
    回来途中,再次经过奶奶的屋子。
    隔壁屋,也就是孙彩娟家正在吵架。
    孙彩娟刺耳尖锐的声音自屋子里传出:
    “我怎么知道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这个月不打钱来,我怎么知道啊,你们去找他啊,你们问我干什么,我的钱不都给全家人一起的么,我又不欠你们的!”
    “啪!”
    巴掌声传来。
    “不要脸的贱蹄子,在外面勾搭男人大了肚子回来就够丢脸的了,现在连钱也要不到了,真是把我们老孙家的脸给丢尽了!”
    林书友停下脚步,开始思考。
    孙彩娟捂着脸,从屋子里跑出来,正好看见站在自家坝子下的林书友。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别拦着我,让我死,让我死个干净!”
    孙彩娟哭着从坝子上跑了下来,坝子很大,路很宽,她故意从林书友面前跑过,路对面是鱼塘,她要投河。
    结果,她经过林书友身边时,林书友没阻拦她,阿友在思考,这算不算废浪变真浪了?
    小远哥的《走江行为规范》里提过,有时候江水故意想让你去时,会主动将浪递送到你手里。
    孙彩娟惊诧回头,看向林书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拦着自己,结果自个儿一个脚步踉跄,失去平衡,没来得及刹住,“噗通”一声,真摔进了鱼塘中。
    “救我……救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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