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待价而沽
“这……我……元逊……”顾济还在迟疑的时候,诸葛恪再也忍不住了,直直看向顾济双眼,表情之中甚至多了些凶狠之感:
“你们如何连卖国都不会卖?”
“你们父子宗族俱在吴地,晚几日早几日都无妨。而我呢?我不同,我父还在江陵困守呢,就算能早半日将消息送到荆州也好!孝先兄,你若不愿,我自将兵开城,你家可就半点功劳都无了!”
在诸葛恪半是劝说,半是威胁的话语之下,顾济终于同意了诸葛恪的要求,答应在瞒住自己父亲的前提下,与掌握了建业城内最多兵力的诸葛恪一同开城。
“元逊,事已至此,我该如何行事?”顾济问道。
诸葛恪得到顾济许诺之后,整个人都从容了许多,箕坐在席,笑道:
“孝先兄不必忧心,首功还是你们顾家的。但你须稍后派人堵门,不许你父亲和尚书们出尚书台。由你本人入宫,将建业宫内的妃嫔皇嗣尽数制住,待我分派,如何?现在就去,勿要迟疑,我半个时辰后开南城门!”
“那就这样办。”顾济摇了摇牙:“元逊勿要负我!”
“不会。”诸葛恪淡淡道:“你们顾家有顾家的路,而我只想尽快救我父亲。”
……
守在龙藏浦码头数日的曹植,近几日来一直听着消息从四方传来。吴县降了、任命了新的吴郡太守、濡须破了、大将军围攻芜湖……
建业此处仿佛成了这场风暴里的避风港一般,一连数日都没有动静。石头城和建业城中的吴兵尽皆坚守不出,曹植也没有动力做军事冒险,反而在龙藏浦处将野战防御的工事修的愈加完善了。
阚泽来了,与曹植、邯郸嘉等人谈了两刻钟而后便走。
纵然曹植才思敏捷,但他在军事上并无授权,只是一个领兵万人的杂号将军,距离一方主帅还有极远的距离,加之曹植多年谨慎,又如何能给阚泽任何政治承诺呢?
曹植只是说大魏如何如何宽厚,若开城必有封赏云云。阚泽也听出了曹植的尴尬境地,寻即告辞回去。
但当阚泽刚出了魏军营门,却又看到身着吴军都伯军服的一人在魏军斥候的引领下入内。尚在困惑中的阚泽步行还没走多远,就被身后魏军营中的反应惊到了。
成队的魏军士卒出营组成阵势,几乎一刻不停,就朝着建业南门的方向列阵走去。而建业南门的情况也同样让阚泽惊掉了下巴,城门洞开,城内士卒正在各自将领的命令下从南门涌出,尽皆空手未持兵刃,在城旁列阵,而后席地而坐。
诸葛恪给麾下将士的许诺也很简单,只是说可以各自保有原职,不必因战事而死。就是这等简单的许诺,大部份军官几乎瞬间就同意了。
这是建业,是吴国都城,都被魏军打到城下这么多日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魏国过江,尤其是孙权本人还不在,城中军官士卒早就没有战意了!
阚泽已有猜度,从走路变成了小跑,门内不断涌出士卒,无人理会阚泽,当然也无人伤害与他。阚泽四处找了片刻,当他看到诸葛恪的面孔之后,一时怒气:
“诸葛恪!你如何擅自开城?”
诸葛恪早就厌烦了这些尚书们的迂腐,心下无奈,但还是笑脸相迎:“阚尚书,我这是为大家好。”
“左右,阚尚书累了,带阚尚书去旁边坐下!”
不待阚泽多说一句,身旁士卒反应机敏,阚泽当即被几人拽走,走入人群边的一处,强压着阚泽坐在地上。阚泽见事已如此,一声长叹,摇头不语。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功,曹植且喜且忧。方才阚泽还在那里旁敲侧击问着,曹植以为他们要等到朝廷主力来此才肯开城呢,却不料如此迅速!
喜的是建业城开,自己得立功勋。今日由曹操亲子麾下军队率先入了建业城,这等豪迈之感足以让曹植挥毫执笔,再写出几首传世名作来的。
忧心之处也有。自己立功,会不会来日受到皇帝猜忌?又该如何许诺城中将士官员,以免入城后又生变故?石头城又该如何处理?孙权宫室又当如何?
总体来说,当然是一桩好事。
曹植与邯郸嘉已经猜度到了,或许是建业城内的势力起了冲突,故而诸葛恪率先开城,连顾雍的人影一时也没见到。但无论如何,这等细情在当下,对于曹植已经毫不重要。
待望见曹植麾下军士赶来之时,诸葛恪这才派人去请顾雍等人。魏军先至,控制了建业南门,又围住席地而坐的吴军后,大魏楼船将军曹植这才姗姗来迟。
而城内也并不完全像诸葛恪指挥的那般。
顾济终是没有勇气入宫,只是命人将建业宫的几处大门看管了起来。此乃战时,平时这些宫门也少有人进出,暂时堵门,宫中之人没办法发现半分异样。
顾济选择亲自带兵堵在尚书台门口,任凭顾雍在内如何怒斥,顾济只是一味的命士卒锁住大门保持紧闭,而后在外不动声色的侍立着。
诸葛恪先在军前拜迎曹植,而后又被曹植扶起,做了一处归顺与接纳的官方戏码。诸葛恪身出高门,言辞机敏,巧舌如簧,加之又读过曹植的许多诗文,刻意逢迎吹捧之下,倒也让曹植颇为受用,在万军之前与诸葛恪相谈甚欢。
参军邯郸嘉就在一旁笑着陪同,时不时打趣几句。三人就这样在南门之前聊了好一会儿。
“诸葛将军,劳你去城内亲将顾元叹带出来,本将就在此处候着。”曹植远远望见城内似有车驾出来,朝着城内一指。
诸葛恪点头,拱手致意后转身朝城门处走去。
而看着诸葛恪渐渐走远,曹植转头看向邯郸嘉:
“你观此人,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邯郸嘉轻叹一声:“不用将军说,属下如何能看不出来呢?才思如此迅捷,言语如此机巧,又同样的多智而自矜。若不是此人白些、略胖一些、口音也略有不同,观其说话时的神态动作,我倒真以为是他再来了呢。”
曹植呼出一口长气来:“武帝下了禁令,多年以来,德祖的坟茔我始终没有去过,今日思及德祖,我心中感伤无比。此番回返之后,我当向陛下请一道恩旨,准我去坟前祭拜德祖。德祖的儿子杨嚣如今当也到了加冠的年纪,我再去求陛下准他入太学吧。”
“不过,诸葛恪野心太露,我不喜欢。虽像,但他不如德祖远甚。”
“将军既然愿意,那这般去做也无妨,立下这般大功,是该自求折损一些的。”邯郸嘉说了一句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诸葛恪此人与杨德祖仿佛,兼有如此家世,此番三十余岁就立了建业开城的大功,而后诸葛瑾处恐还有说法,日后职务应该难以估量……将军要不要给陛下写信提醒一二?”
曹植点头:“陛下待我有重恩,我既看出来了,那就一定会禀明陛下的,你且放心。”
邯郸嘉舒了口气。
事已至此,无论顾雍内里如何有受辱和仓促之感,与众尚书一同跪拜曹植、请魏军入城,顾雍还是一丝不苟的完成了投降献城的所有流程。
诸葛恪以协调时间有误的缘由,对顾雍来晚做了一番解释,并当众声称是顾雍的首倡和功劳,自己并非首功,将此事搪塞过去。
城内只有顾雍的帽子最大,躲是躲不过去的,顾雍只好借坡下驴顺势认下。认下的时候,顾雍心里半是尘埃落定的从容感,另一半则是担忧日后史书中会如何书写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明晃晃写着‘顾雍献城’,而非什么‘诸葛恪献城’之语。
曹植从容说道:“阁下是蔡伯喈的弟子,武帝在世之时与蔡伯喈为好友,故而阁下与本将也不算外人了。阁下年长,本将也与旁人一样,称阁下为‘顾公’如何?”
“在下不敢。”顾雍微微低头行礼。既然曹植提到了他父亲曹操和顾雍老师蔡邕的这一层陈年关系,那顾雍还是有话要说的。
“将军。”顾雍拱手:“中原消息与江东断绝多年,不知蔡师的两个女儿如何了?”
曹植答道:“昭姬前年病逝了,贞姬还在。方才诸葛将军与本将说孙权亲眷还在建业宫中?”
“是。”顾雍点头。
“请顾公带路吧。”曹植朝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雍点头,但心中却一时悲戚涌来,几乎泣出。
诸葛恪在旁边窥得顾雍此情,只是暗自摇头,心中讥讽不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