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二人织
第278章 二人织薛绥抬眼。
太子蟒袍上沾着夜露,逆着廊下微弱的光,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玉带紧束,勾勒出劲瘦而充满力量的腰身,更显肩宽腿长。
“殿下召贫尼至此,可是为御街之事?”
薛绥喉头微动,试图打破凝滞。
李肇没有说话。
长腿慢慢迈过门槛,一步步朝她逼近,眼中未散的酒意被浓重的戾气覆盖,混着西疆风雪淬炼出的冷硬,黑眸亮得惊人。
空气骤然凝固。
沉重、窒息。
薛绥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李肇。
不是情蛊发作时的狂乱痴缠,也不是战场归来的冷硬肃杀,而是一种……被彻底冒犯、被反复利用后积压到顶点的、带着毁灭欲的冷鸷。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高大的身影沉沉压近,仿佛要将她笼罩其中……
她觉得有些新鲜,又有些……麻烦。
伤口的麻痹感正悄然蔓延,让她提不起太多精力周旋。
她微微调整坐姿,将受伤的左臂稍稍掩在袖下,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敷衍的倦怠。
“既然殿下不想寒暄,那不妨直言,要如何处置贫尼?是下狱问罪,还是……就地格杀?”
习惯性的反应,不带多少情绪起伏,仿佛谈论的不是她自己的生死。
“薛平安。”终于,李肇唤出这个久违的、带着旧日烙印的称呼,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玩味,又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嘲讽。
“算计得好。”
“贫尼不懂。”
她眼里仿佛有水波。
是柔柔的,不带一点攻击性。
许是生着病呢,又受了伤,整个人显得不怎么精神,浑身上下淡淡的……在这深夜的静室烛火下,透着一股近乎透明的苍白。
没有从前那样的冷漠尖锐,也就没那么惹人厌。
“哼。”
李肇停在案几的另一侧,手背撑着桌面俯身,玉带扣上的墨玉抵在她袖边。
“那妙真师父以为,孤是为何而来?”
“许是……”薛绥抬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道细碎阴影,“殿下想来瞧瞧故人是否还活着?”
“故人?”他低笑出声,指节叩响桌面。
“你也配称孤的故人?”
“贫尼僭越了。”
薛绥垂下眼帘,露出纤长的脖颈。
“但殿下不该为此事动怒。”
“哦?”李肇挑眉,“那该为何?”
薛绥静静瞧着李肇的表情。
“一饮一啄,因果循环。半点不由人。”
她低低地、几乎无声地吐出一句,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苍凉。
“……由不得人么?”
李肇迅速直起身,再开口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更是幽深到极致……
如同一只鹰隼盯着濒死的雀鸟,带着捕食者的耐心,锐利得要将她洞穿,剥开皮囊……
沉甸甸的威压下,薛绥选择了沉默。
漫长的寂静在两人中间弥漫……
屋檐上的滴水连成一线,在青石台阶上砸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
窗外雨打芭蕉,噼啪声如鼓点般催逼人心,越敲越急。
李肇最终绕过檀木几,停在薛绥面前。
居高临下。
两人之间仅隔着单薄的锦袍轻衫,咫尺之遥却似隔了万重青山。
“抱歉。”薛绥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贫尼本没有算计太子殿下的心思。今日之事,借力打力,顺势而为罢了。”
李肇冷笑。
仿佛薛绥说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巴掌,狠狠掴了他脸上维持的面具,也撕碎了那些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郭照轩的罪证,驿卒的喊冤,牌坊上的血书,还有那些恰到好处出现的苦主……薛平安,你告诉孤,这不是算计是什么?你当孤是瞎子?还是傻子?”
薛绥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李肇应当恨她的,恨她种蛊,恨她利用。
毕竟睚眦必报,才是太子本性。
要是往常,她倒是有心情与他唇枪舌剑一番。
可今日她受了伤,那点麻痹感正顺着血脉往上爬,让她心烦意乱,也格外懒怠。
她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敷衍。
“殿下说是,那便是吧。贫尼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太子殿下要如何定罪都使得——只是,郑国公府罪证确凿,蛀虫已除,于国于民有利,往后殿下肃清朝纲,路也更顺些……”
李肇轻嗤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为国为民?薛平安,收起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你心里装的,从来就只有你自己的血海深仇。”
薛绥微微皱眉。
喉间那股熟悉的痒意又悄然攀爬上来,带着细微的麻,被她强行压下。
“殿下知道就好,贫尼无话可说。”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过于灼人的逼视。
“那便别说了。”
李肇忽地倾身向前,手掌撑在她身侧案几,将人圈在臂弯间,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肌肤,酒气混着沉水香扑来,呼吸温热,呵得她耳廓发烫……
“我们且做点什么……?”
薛绥心尖一颤。
窗外,雨势似乎更急了些,芭蕉叶被砸得噼啪作响。
蓦地!
李肇俯身,右手猛地探出,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收紧。
指尖带着西疆风沙磨出的粗粝,擦过肌肤时激起一阵战栗。
“殿下醉了。”薛绥猛地偏头。
“孤清醒得很。”李肇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额角。
“清醒地看着你,如何用一副慈悲面孔,行那刀刀见血的算计。”
“唔……”薛绥猝不及防,腕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眉心骤然蹙紧,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她清晰地感受到李肇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粗粝的薄茧,以及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可怕力道……
也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酒气的味道,温热地拂过耳畔,像烙铁烫过丝绢,让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脖颈,心口发紧。
但更要命的是,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扯动了她左臂的伤口。
她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殿下自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