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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诸神黄昏,武圣谢幕

    第466章 诸神黄昏,武圣谢幕
    朔风如刀,刮过苍茫的塞外荒原。
    捲起阵阵黄沙与尚未完全融化的雪粒,打在残破的汉军旗帜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响。
    远处,那代表著生还希望的汉家烽燧哨所,在昏黄的天光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远隔千山万水。
    而身后,那由拓跋力微亲率的鲜卑主力大军。
    如同席捲天地的黑色潮汐,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带著毁灭一切的气势,汹涌迫近。
    残存的两千余汉军將士,刚刚因看到哨所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绝望寒潮几乎扑灭。
    他们衣衫襤褸,甲冑破损。
    许多人身上带著乾涸或仍在渗血伤口,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
    以及一种濒临极限的麻木。
    队伍出现了短暂的骚动,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將军!鲜卑主力追上来了!”
    “快!我们护著您,衝进哨所!”
    “只要与边军匯合,凭藉工事,定能將这群胡虏击退!”
    副將赵累强压下心中的惊惶,急步衝到关羽马前。
    他的声音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嘶哑。
    他是关羽多年的老部下了。
    从青州到豫州,再到这苦寒塞外,始终追隨左右。
    “是啊,將军!快走吧!”
    “我等誓死护卫將军突围!”
    周围的將领和士卒们也纷纷呼喊,儘管声音中带著颤抖。
    但保护主帅的决心却未曾动摇。
    他们自动收缩阵型,將关羽护卫在中心,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的统帅。
    等待著他一声令下,做最后的衝刺。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关羽端坐在赤兔马上,並未如往常般立刻做出决断。
    他那双平日里锐利如电的丹凤眼,此刻却显得有些迷离。
    仿佛穿透了眼前汹涌的敌潮,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他轻轻抚摸著赤兔马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脖颈,动作缓慢而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鬱。
    良久,在一片催促与喊杀声渐近的背景下。
    关羽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侧头看向身旁鬚髮已见斑白的赵累:
    “赵累,汝隨关某……多少年了?”
    赵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眼下军情如火,关公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但他不敢怠慢,略一思索,恭敬答道:
    “回將军,末將自中平年间,於涿郡投效先帝与將军麾下。”
    “算来……已三十有八年矣。”
    “三十八年……”
    关羽喃喃重复著这个数字,目光愈发悠远。
    “中平元年,黄巾祸起,天下板荡。”
    “关某隨兄长……隨先帝,於涿郡桃园结义,起兵討贼。”
    “自此,转战中原,北拒曹操,南定荆襄,西取巴蜀……”
    “忽忽间,四十九载春秋矣。”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著岁月的重量,压在每个聆听者的心头。
    他顿了顿,忽然长长嘆息一声。
    那嘆息中充满了某种功成名就后的寂寥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如今,关某已年逾古稀。”
    “官拜大將军,假节鉞,封汉寿公。”
    “位极人臣,可谓功成名就。”
    “儿孙绕膝,家族兴旺,亦算享尽天伦。”
    “按常理,关某此生,夫復何求?”
    “当知足矣……”
    眾人面面相覷。
    完全不明白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关公为何会发出如此感慨。
    唯有赵累等少数几位跟隨最久的老部下,从关羽那平静语调下隱藏的波澜中,隱约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关羽仿佛並未看到眾人脸上的困惑与焦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像是在对眾人言说,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內心。
    “然,近年以来,关某却时常感到……“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人寿几何?七十古稀,已是上天厚赐。”
    “若再贪恋残生,强求寿数。”
    “岂非有违天道,徒惹天厌?”
    “关公!”
    “关將军!!”
    眾人听到这里,终於骇然色变,纷纷跪倒在地。
    赵累更是以头抢地,声音带著哭腔:
    “將军何出此言!万望珍重!”
    “鲜卑虽眾,不过是土鸡瓦狗!”
    “哨所近在咫尺,边军援兵顷刻便至!”
    “只要会合一处,必能破敌!”
    “將军切不可存了轻生之念啊!”
    关羽缓缓摇头,对周围的劝諫恍若未闻。
    他闭上了眼睛,额角的皱纹在风霜中显得愈发深刻。
    他的思绪,仿佛飘回了那繁华却令人窒息的洛阳朝堂。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丞相诸葛亮那总是带著权衡与劝慰的声音。
    还有那位智谋深远、却总让他感到隔阂的李翊的諫言——
    “云长,刚则易折,柔能克刚。”
    “朝堂之上,有时需要忍让,需要妥协。”
    “此乃人际交往之常情,亦是保全之道……”
    忍让?妥协?
    关羽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与抗拒。
    他一生磊落,性情刚直。
    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曾学过那些弯弯绕绕,蝇营狗苟?
    他始终不明白,
    做一个正直的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为何就如此之难?
    为何总要顾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情?
    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似乎总是沐浴在大哥刘备无条件的信任与庇护之下。
    即便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李翊,对他也多是纵容与回护。
    正是这份宠溺,让他得以肆无忌惮地保持著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刚直。
    却也因此在无形中,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正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大家对他也越来越敬而远之。
    往昔那些可以把酒言欢、並肩作战的故友。
    如今天各一方,或逝去,或疏远。
    晚年的他,地位愈高,权力愈重。
    却发现能倾心相交者愈少。
    环绕身边的,多是敬畏、奉承。
    或是如辽东诸將那般,因利益而结合的盟友。
    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如同冰冷的毒蛇,早已悄然噬咬著他的心灵。
    直到……
    直到他再次提刀上马,来到这塞外苦寒之地。
    面对最直接的敌人,进行最纯粹的廝杀。
    这几场与鲜卑的战斗,刀锋饮血,快意恩仇。
    仿佛將他从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与憋闷中暂时解救了出来。
    他忽然想通了,何必再去顾忌那些令人心烦的尔虞我诈?
    何必再去勉强自己適应那些他不擅长的规则?
    他只想找回最初的感觉,回到四十九年前。
    涿郡那个桃盛开的园子。
    与大哥、三弟义结金兰,立誓匡扶汉室时的那份热血与纯粹!
    回到那段纵马驰骋,並肩杀敌,生死与共的崢嶸岁月!
    想到这里,关羽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双丹凤眼中,所有的迷茫、寂寥、疲惫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烈火般燃烧的释然与决绝!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久违的、畅快而洒脱的笑意!
    “尔等……全部退回哨所!”
    关羽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清晰,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某,要留於此地,与胡虏做这最后一战!”
    “什么?!”
    “將军不可!”
    “万万不可啊!”
    赵累等人如遭雷击,惊骇欲绝。
    纷纷以头叩地,苦苦哀求:
    “將军!您若有不测,末將等万死难赎其咎!”
    “如何向朝廷、向陛下交代啊!”
    “此乃军令!”
    关羽厉声喝道,声如雷霆。
    但隨即,他看著这些跟隨自己出生入死、此刻泪流满面的老兄弟们。
    语气又缓和了下来,那是一种放下了所有身份隔阂的、近乎託付心事的坦诚。
    “诸位兄弟……皆是与我关羽生死与共之人。”
    “今日,关某便与尔等说几句肺腑之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悲痛的面孔,缓缓道:
    “早在出征新罗之前,关某……其实已身染沉疴,只是强撑而已。”
    “回到辽东这些时日,吾深感病体日益沉重。”
    “精力大不如前……恐怕,已是时日无多了。”
    眾人闻言,无不震骇失色。
    难以置信地看著他们心目中如同天神般威武的將军。
    关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有无奈,有骄傲,更有一种不愿被窥见软弱的倔强。
    “关某一生,纵横无敌,世人皆尊我为『武圣』。”
    “岂能……岂能让人见到我缠绵病榻,气息奄奄的狼狈模样?”
    “与其那般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最终病死於床榻之上……”
    “何不趁尚能提刀之时,选择战死於沙场?”
    “马革裹尸,方是我辈武人最荣耀、最体面的归宿!”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勘破生死的豁达。
    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
    看到了那座他效力一生的汉家宫闕。
    看到了那位与他义结金兰、却已天人永隔的兄长。
    “关某近来,愈发思念先帝……思念我那天上的大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隨即又变得高昂,“李相曾有诗云:『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今日,关某能最后为大汉、为兄长,痛快一战。”
    “然后风风光光地去九泉之下见他,我……还有何憾?”
    “还有何不满足?!”
    此言一出,如同最后的判决。
    所有人都明白了,关羽並非一时衝动。
    而是去意已决。
    晚年的孤独,对朝堂倾轧的厌倦。
    以及病痛的折磨,早已將这位骄傲了一生的老將的身心推向了极限。
    他选择了以一种最符合他身份、最壮烈的方式,为自己传奇的一生画上句號。
    赴死,於他而言,並非悲剧.
    而是解脱,是归宿,是践行其武者信念的最终仪式。
    赵累跪在地上,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著。
    他抬起头,看著关羽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绿袍。
    那坚毅如石刻的侧脸。
    终於,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而沉痛:
    “末將……明白了!”
    “关將军……保重!”
    “关將军保重!”
    其余將士也明白了关羽的心意,纷纷泣拜於地,声音匯聚成一片悲壮的送別。
    有十余名性情刚烈的老兵,猛地站起身,拔出战刀,红著眼睛吼道:
    “我等愿隨將军同去!与胡虏决一死战!”
    “放肆!”
    关羽猛地回头,丹凤圆睁,怒喝道:
    “尔等皆有大好年华,家中尚有父母妻儿倚门而望!”
    “岂可隨我这老朽赴死?速退!”
    “此乃军令!违令者,斩!”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带著最后的威严,將那十余名士卒震在原地。
    他们看著关羽决绝的眼神。
    最终,只能流著泪,一步步向后退去。
    赵累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山岳般屹立的身影,猛地转身。
    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全军听令!护卫伤者,撤向哨所!快!”
    残存的汉军將士,含著热泪,搀扶著伤员。
    带著无尽的悲慟与敬意,如同退潮般,向著南方那最后的希望之地踉蹌奔去。
    荒原之上,转眼间,只剩下关羽一人一骑。
    他轻轻一夹马腹,赤兔马通灵,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意。
    发出一声悲壮的长嘶,迈著沉稳而坚定的步伐。
    不再向南,而是调转马头,面向那如同乌云压顶般滚滚而来的鲜卑数万铁骑。
    狂风捲起他的长髯,吹动他墨绿色的战袍。
    他单手倒提青龙刀,冰冷的刀锋在黯淡的天光下,依旧流转著森然的寒芒。
    他的脊樑挺得笔直,目光平静而悠远。
    仿佛不是在赴死,而是在赴一场等待已久的宿命之约。
    身后,是生路,是功名。
    是凡尘俗世的一切牵绊。
    前方,是死地,是强敌。
    是武者最终的荣耀战场。
    他没有丝毫犹豫,催动赤兔,一人一骑。
    如同扑向烈焰的孤凤,又如同撞击礁石的最后一朵浪。
    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席捲天地的黑色狂潮。
    天地苍茫,唯余风啸马嘶。
    以及一个时代,即將落幕的、悲壮而无悔的背影。
    ……
    黄沙与残雪交织的大地上。
    关羽孤绝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与坚定,迎向那遮天蔽日的鲜卑大军。
    关羽,绿袍已染满征尘与暗褐色的血渍。
    金甲在昏黄的天光下折射出沉鬱的光芒。
    他单骑独马,倒提青龙刀。
    赤兔马迈著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鼓点上。
    没有千军万马的簇拥,没有震天的吶喊。
    只有一人一骑,却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视死如归的磅礴气势。
    如同孤峰屹立於狂涛之前。
    竟让对面数万鲜卑铁骑组成的庞大军阵,產生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早有哨探飞马驰入鲜卑中军,气喘吁吁地稟报:
    “大汗!汉军……汉军只来了一人一骑!”
    “好像是……是那关羽!”
    “一人一骑?”
    端坐於名马之上的拓跋力微闻言,浓眉一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催动坐骑,在眾部落首领的簇拥下驰出阵前,极目远眺。
    果然,在那片空旷的战场上,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正不疾不徐地向他庞大的军阵走来。
    夕阳的余暉勾勒出那人如山的轮廓,虽孤身一人。
    那股曾让他吃尽苦头的威压,却仿佛凝成了实质,跨越空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拓跋力微强自镇定下来。
    运足中气,隔空高喊,声音在风中传盪:
    “关云长!汝莫非眾叛亲离,穷途末路,竟无一人愿隨汝赴死耶?”
    他试图用话语瓦解对方的气势,探寻这诡异局面背后的原因。
    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
    以及那越来越近、节奏不变的蹄声。
    关羽恍若未闻,丹凤眼微眯,目光平静地穿越了空间。
    直接落在了拓跋力微的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
    既无愤怒,也无恐惧。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淡然。
    这种无视,比任何辱骂或挑衅都更让拓跋力微感到一种被轻视的恼怒。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
    他勒马回阵,与身旁的几位心腹首领急速商议。
    “这关羽……竟独自前来,意欲何为?”
    “莫非是诈?”
    一名首领疑惑道。
    另一人沉吟:
    “观其態势,不似有诈。”
    “倒像是……存了死志。”
    拓跋力微目光闪烁,心中急速盘算。
    他虽倾尽全力围堵关羽,恨其斩杀了爱子拓跋禄官,但理智尚存。
    鲜卑王庭与汉朝之间,並未真正宣战。
    大规模的边贸仍在进行,官方层面维持著表面的和平。
    此次衝突,起因於关羽屡次越境打击,属於局部摩擦的升级。
    若在此地阵斩汉朝大將军、威震华夏的关羽,固然可雪一时之恨。
    但后果不堪设想。
    必將激怒整个汉廷,招致毁灭性的报復。
    他索头部乃至整个鲜卑,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念头及此,拓跋力微深吸一口气,压下了为子报仇的衝动,沉声道:
    “关羽乃汉朝军神,地位尊崇无比。”
    “若能生擒之……其价值,远胜杀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野心。
    “传令,生擒关羽!”
    “如此,不仅可扬我索头部威名於草原,令诸部慑服,助我整合鲜卑!”
    “更可挟此人质,向汉朝皇帝勒索巨额赎金——”
    “金银、绢帛、铁器、粮食,要什么有什么!”
    “届时,我索头部何愁不兴?”
    眾首领闻言,眼中也放出光来,纷纷点头称是。
    生擒的诱惑,远远超过了击杀的快意。
    计较已定,拓跋力微当即下令:
    “传令三军!严禁放箭!”
    “务必生擒关羽!”
    “若有伤其性命者,严惩不贷!”
    命令层层传达下去。
    拓跋力微隨即点出一支十人小队,令其上前劝降。
    这十名骑兵小心翼翼地策马靠近,手中並未持兵器,为首一人用生硬的汉语高喊:
    “关將军!我大汗有令。”
    “若你肯下马归降,必以上宾之礼相待……”
    话音未落,原本缓行的关羽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夹马腹,久经战阵的赤兔马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加速!
    一道青蒙蒙的刀光如同惊鸿乍现,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
    那十名鲜卑骑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觉颈前一凉。
    已然身首异处,栽落马下!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待眾人看清时,关羽已勒马迴转。
    青龙刀斜指地面,鲜血顺著冰冷的刀锋缓缓滴落。
    他依旧沉默,但那冲天的杀气,已如同实质般瀰漫开来!
    鲜卑阵中一片譁然,惊惧之色浮现在许多士兵脸上。
    拓跋力微见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
    “好个关羽!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上!派一百人去!”
    “务必生擒!看他能逞强到几时!”
    一百名鲜卑精锐骑兵得令,发出怪叫。
    挥舞著套索和未出鞘的马刀,因恐伤他性命,故未拔鞘。
    眾人从四面八方围向关羽。
    面对百倍於己的敌人,关羽毫无惧色。
    反而发出一声长啸,如同龙吟大泽!
    他舞动青龙刀,催动赤兔,主动杀入敌群!
    刀光闪烁,如同青龙翻腾。
    每一次挥出,必有一名鲜卑骑兵连人带马被劈翻在地!
    他根本不考虑防御,每一招都是搏命的打法,將自身武艺发挥到了极致!
    鲜卑骑兵虽眾,却被关羽这捨生忘死、霸气无双的气势所震慑。
    竟无人敢真正欺近身前与之搏命。
    只是在外围游走,寻找机会。
    反而被关羽抓住破绽,连连斩杀!
    拓跋力微在阵前看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关羽勇悍至此。
    他狠下心来,不断下令:
    “上!再上!不信他一人能敌我万千勇士!”
    “车轮战!耗死他!”
    於是,
    鲜卑军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那孤傲的身影。
    一百人倒下,再上一百人,两百人……
    关羽深陷重围,左衝右突。
    青龙刀化作一道死亡旋风,所过之处。
    人仰马翻,鲜血飞溅,残肢断臂四处拋飞。
    他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恐惧。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为了那逝去的桃园誓言,
    为了那孤寂灵魂的最终归宿,
    为了武人最荣耀的终章!
    惨烈的鏖战持续了將近两个时辰。
    夕阳渐渐西斜,將天边染成一片淒艷的血红。
    原本空旷的荒原上,此刻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鲜卑士兵的尸体层层迭迭,竟在关羽周围垒起了一个骇人的环形尸堆!
    而关羽,依旧在奋战。
    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
    连续的高强度搏杀,加之年迈体衰,他自身的体力已濒临枯竭。
    更致命的是,与他心意相通的伙伴——神骏的赤兔马。
    在长达两个时辰的反覆衝刺、腾挪后。
    终於发出了疲惫的悲鸣,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名悍不畏死的鲜卑士兵瞅准机会,猛地滚到马前。
    挥刀狠狠砍在了赤兔马的前腿上!
    “希律律——!”
    赤兔马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长嘶,前腿一软,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关羽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尸堆之中!
    “抓住了!”
    鲜卑士兵见状,发出一阵狂喜的呼喊,十余人立刻涌上。
    拋出早已准备好的牛皮鉤锁,试图套住关羽。
    “滚开!”
    落地的关羽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
    他双臂猛然发力,肌肉虬结,竟將套在身上的数根鉤锁硬生生震断!
    隨即,他一个翻身跃起,儘管步伐有些踉蹌。
    但手中青龙刀依旧挥舞如风,刀光闪过,围上来的鲜卑士兵瞬间又被砍倒一片!
    所有目睹此景的鲜卑人,无不骇然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
    这哪里是人?
    分明是来自地狱的杀神!
    拓跋力微远远望见,心中亦是震撼无比。
    同时更加坚定了生擒的念头。
    他再次高喊,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关將军!汝真乃神人也!”
    “然今日之势,汝纵有通天之能,亦难脱重围!”
    “何不放下兵刃,我等坐下来好好谈谈?”
    “凡事皆可商量!我拓跋力微以大汗之名起誓,绝不伤你性命!”
    他確实不想杀关羽了。
    不仅因为赎金和威望,更因为內心深处,对这位老將军產生了一种复杂的敬畏。
    他怕杀了关羽,会与汉朝结成不死不休的死仇。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关羽更加狂猛的刀锋!
    他已彻底杀红了眼。
    脑海中只剩下战斗的本能,以及对周围一切活物的毁灭欲望。
    青龙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著他毕生的武学修为和最后的生命能量。
    鲜卑军中那些稍有名气的勇士、將领,衝上前去。
    往往不到一合,便被斩於马下!
    有將领仓皇跑到拓跋力微面前,带著哭腔稟报:
    “大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关羽……关羽已斩我將校数十员!”
    “其中不少是各部骨干勇士!”
    “再让他杀下去,我索头部的根基都要被他砍光了!”
    拓跋力微望著那在尸山血海中依旧屹立搏杀的身影,脸上肌肉抽搐,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
    他咬了咬牙,嘶声道:
    “派!继续派勇士!”
    “耗也要耗死他!但务必生擒!”
    夕阳,终於沉下了大半张脸,天地间一片血色朦朧。
    此时的战场,景象更是惨烈到令人窒息。
    以关羽为中心,尸体堆积得如同小山!
    而他,就站立在这尸山之巔!
    他浑身浴血,绿袍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变成了暗红。
    他一手紧握著兀自滴血的青龙刀,刀柄与手掌几乎被凝固的血污粘在一起。
    另一手,却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態,轻轻抚摸著頜下那同样被鲜血染红的长髯。
    他双目圆睁,眼神中已无疯狂。
    只剩下一种俯瞰眾生、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如同庙宇中供奉的神祇!
    周身散发出的杀气与霸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围在尸山脚下的鲜卑士兵,人数依旧眾多。
    但他们握著兵器的手在颤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敬畏。
    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踏上那由同伴尸体垒成的、通往死亡的阶梯。
    草原民族,最是慕强。
    此刻,在他们眼中,眼前的关羽已不再是凡人。
    而是战神降临,是天神的化身!
    拓跋力微驱马来到阵前,看著尸山顶端那尊如同雕塑般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愤怒、痛惜、震撼、敬畏……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折服。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
    然后对著尸山的方向,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
    隨著他的动作,
    周围的鲜卑將领,以及那些还能站立的士兵,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感染。
    也纷纷下马,或是在原地。
    向著那血色的身影,齐齐躬身行礼。
    这一刻,没有命令。
    只有发自內心的、对绝对强者的最高敬意。
    拓跋力微直起身,朗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关將军!真天神也!”
    “力微……服了!”
    “今日方知中原有如此英雄!”
    “我拓跋力微在此立誓,自此以后,索头部再不敢与天朝为敌!”
    “再不敢南下一步!”
    他的话音方落,地面忽然传来了轻微而密集的震动!
    紧接著,南方传来了滚雷般的马蹄声!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大作。
    无数汉军旗帜迎风招展,如同钢铁洪流,正向此地汹涌而来!
    正是曹性、成廉等人集结的辽东主力,终於赶到!
    拓跋力微脸色一变。
    他深知草原骑兵的优势在於机动,而非与严阵以待的汉军主力硬拼。
    拓跋力微毫不迟疑,立刻翻身上马,高声下令:
    “撤!全军撤退!”
    號角声响起。
    训练有素的鲜卑骑兵如同退潮般,迅速脱离战场。
    向著北方广袤的草原遁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曹性、成廉、赵累等人率军衝到战场边缘,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残阳如血,將这一切染成了地狱般的图景。
    而在这片血色的中心,那座由尸体堆砌的小山之巔,一个熟悉的身影巍然屹立!
    “关將军!”
    赵累嘶声喊道,不顾一切地衝上尸山。
    他来到关羽面前,只见关羽依旧保持著那个姿势——
    一手提刀,一手抚髯。
    双目圆睁,怒视前方。
    赵累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颤抖著伸出手,轻轻探了探关羽的鼻息……
    “关將军……!”
    赵累发出一声悲慟的哀嚎,双膝一软,跪倒在关羽脚下。
    曹性、成廉等將也紧隨其后登上尸山。
    看到此景,无不潸然泪下,纷纷跪倒。
    关將军,他……是站著死的!
    是睁著眼死的!
    是踩著无数敌人的尸体死的!
    他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未曾倒下,未曾屈服!
    赵累强忍悲痛,想起关羽生前嘱託。
    下令將那匹同样战死、陪伴了关羽多年的赤兔马剥下皮来。
    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关羽那依旧挺立不屈的遗体。
    然后,眾將合力,以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哀荣。
    將关羽的尸首从尸山上缓缓抬下,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豪华棺槨之中。
    在返回辽东的路上,赵累再次轻轻打开棺盖。
    他想为君侯整理遗容,让他走得安详一些。
    他伸出手,想要合上关羽那依旧圆睁的、威严的双眼。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触碰到那冰冷眼皮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在火把跳动的光芒下,他清晰地看到。
    在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刚毅不屈的脸上。
    在那紧抿的、象徵著他一生骄傲的嘴角边。
    竟然……依稀勾勒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
    那是一丝笑容!
    一丝释然的、满足的、仿佛终於卸下所有重担、得偿所愿的笑容。
    赵累的手僵在了半空,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望著那抹笑容,心中所有的悲痛仿佛都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对於关公而言,这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结局,並非悲剧。
    而是他主动选择的、最完美、最荣耀的归宿。
    他在这人世间,已然了无遗憾。
    他缓缓收回手,轻轻为关羽整理了一下染血的战袍,然后盖上了棺盖。
    队伍在沉默中继续前行,唯有北风,依旧在旷野中呼啸。
    仿佛在吟唱著一位武圣,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传奇。
    ……
    正是:
    长枪刺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掛。
    望著寒月如牙,孤身纵马生死无话、
    风卷残骑裂甲,血染万里黄沙。
    成败笑谈之间与青史留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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