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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悍不畏死

    第195章 悍不畏死
    汉水以西。
    赵云与高翔二将率领着两万汉军军民,护送着辎重大车,浩浩荡荡向北行进。
    指路的鼓点声响彻山谷。
    除了前排开路,后排殿后的四千余名精锐甲士以外,所有将士都以草绳绑手相牵,防止夜盲者看不见夜路而掉队、掉河。
    远离汉水的山脚下,赵云、高翔并辔而立,在马背上不时指挥将士行进,观察将士状态。
    “伯苗失期五日,会不会被东吴鼠辈……”待一部将士离开,后一部将士未至的空隙,高翔有些担忧地对赵云问道。
    邓芝身为大汉镇东,亲自前往西城招诱申仪,又身赴襄阳,向孙权挑明大汉之志。
    高翔没有一日不为邓芝担忧。
    火光之下,须发斑驳的老将军精神抖擞,笑了笑宽慰道:
    “放心吧伯翼,料孙权没这个胆子。”
    邓芝与申仪见面之后,便遣亲卫潜归送信,将诸葛瑾、申仪的态度在信中道来。
    与此同时,还约定了时日,若失期三日未归,便说明孙权已有破盟之心,并已遣援军溯流而上。
    如今邓芝失期五日。
    这是高翔白日愤怒的原因。
    …
    “左将军,蜀军动了!”
    吴军南营,一名值夜的校尉冲入诸葛瑾帐中,上气不接下气。
    诸葛瑾总觉得今夜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躺在榻上一夜难眠。
    只是五十多岁的身体撑到现在,着实有些熬不住了,这时候听到蜀军行动的消息,困乏头痛之感才终于为之一消。
    行至汉水之畔,滚滚波涛之声已与对岸汉军敲鼓声融为一体。
    汉水宽阔一里有余,其上还有舟船百余艘阻隔视线,诸葛瑾有些看不真切,寻到一处视野好的高地后才看清楚,汉军亮起的火把,此刻正向汉水下游移动。
    “左将军,现在怎么办?”那值夜的校尉声色有些无措。
    诸葛瑾看了一眼西城,其后再度朝汉军北移的火把望去,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他本以为汉军白日在汉水上游驱逐孙恭,又遣人上山伐木,大概是要在彼处建桥强渡汉水,因为彼处是汉水河道最为狭窄处。
    着实没料到,汉军针对吴国的军事行动会来得如此之快。
    “命所有将士备战。”诸葛瑾看了半晌后下令。
    其后登上舟船,顺江而下。
    半个时辰后,诸葛瑾出现在步骘北营当中。
    步骘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分列汉水南北的两座营寨全部动了起来,水师开始上船,步军通过沟通南北的浮桥向北支援。
    见到诸葛瑾之后,步骘讶然:
    “子瑜何以离营?万一申仪袭营如何是好?”
    诸葛瑾道:“子山放心,吴汉未战,申仪轻易不会出城。”
    步骘仍然皱眉不已:“可是…子瑜顺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回营就难了。”
    十余里距离,顺流而下不过两刻钟,逆流而上却要三倍时间不止。
    万一汉军如他们所料的那般,浮舟船顺汉水而下,那汉水南口的战事就无人指挥了。
    至于走陆路,不论怎么走,都有可能被西城的申仪截获。
    诸葛瑾不回答步骘,只道:“子山,假使汉军今夜便与吴开战,我等当如何是好?”
    步骘梗着头皮道:“还能如何,先前不是已有论断,若汉东渡,则不惜与其一战吗?”
    诸葛瑾道:
    “可是…若汉军不东渡西城,而是直接开战呢?
    “无舟船水师之利,我们如何能是赵云虎狼之师敌手?”
    步骘一怔。
    随即明白诸葛瑾什么意思。
    他们先前的预设,乃是汉军也不会轻易破坏吴汉之盟,而是会想尽办法东渡西城。
    只要到了水上,就是吴军天下。
    真到那时,与汉军一战,吴军也是不惧的。
    而现在,赵云统汉军在北,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把北岸的军队撤回南岸来。
    可他现在所为,却是在把将士派到北岸。
    “赵云又能如何?!”
    讨虏将军卫旌忽然出声,把诸葛瑾、步骘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蜀军劳师远至,还未休整半日便敢到我大吴面前耀武扬威,却不敢真的动手,真若与我大吴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子瑜公何以沮我大吴士气,涨蜀贼威风?
    “当年夷陵一战,我大吴犹能大破刘备,斩蜀将无数,难道现在便要未战先怯了吗?!”
    步骘眉头紧皱。
    卫旌少时便与他为友,迄今已三十余载,虽有才气,也见用一时,但性情狭隘暴躁。
    “子旗少安毋躁。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蜀军关中连捷,士气正盛。
    “又与我大吴宿怨已久,所谓哀兵必胜,不得不虑。”
    步骘徐徐出声,好言相劝。
    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兼挚友,卫旌只能冷哼一声,拉下脸来。
    一众情绪刚刚被卫旌调动起来的将校司马见状,这时候也一个个愤懑出声,开始为卫旌辩护,并将矛头指向诸葛瑾。
    此间吴军乃是一支偏师,大多数将校都是庸碌无能之辈,但庸碌无能归庸碌无能,却从不会缺乏像卫旌这般眼高于顶之辈。
    士气在这些人眼里不值一提,他们坚定认为,将是兵的胆,只要为将者不惧,则士卒也无甚可惧者。
    夷陵一战,给了不少吴军将校蔑视汉军的底气,一身是胆的赵子龙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尔尔。
    随着维护卫旌,意欲与汉军一战的将校司马们呼声越来越高,步骘不得不看向诸葛瑾:
    “子瑜,可真若是放弃了江北阵地,蜀军便能占据江北要道,截断我粮道归路。
    “至尊虽遣潘文珪前来,然潘文珪亦不过五千水师,如何能冲破蜀军防线?”
    步骘之所以往江北调兵遣将,一方面是被卫旌诸将校的愤怒与自大所裹挟,另一方面,就是在考虑粮道与归路。
    孙恭负责扼守的汉水北口,山势逼仄,水流湍急。
    逆汉水而上运输粮草辎重,需要纤夫在岸上拉船。
    很不巧,南岸尽是悬崖峭壁,唯有北岸可供纤夫行走。
    假若汉水北营被蜀军夺占,他们就彻底被困死在西城了。
    到时援兵粮草都进不来,吴军只能作鸟兽散,不然就等着被汉军、申仪吃干抹净。
    卫旌等人对诸葛瑾的指责没有停歇片刻。
    甚至有人开始说,诸葛瑾分明就是故意放邓芝至西城的。
    话没有说得太露骨,但其意已是不言自明:
    你诸葛瑾之弟在蜀汉为丞相,你怕不是有叛吴之心。
    步骘当即将那口无遮拦的校尉揪了出来,径直大掴一掌:“临战之时污蔑大臣,你意欲何为?!”
    言罢,步骘一把抓过其人腰间校印收了起来,解了其人军权,同时命人将他收监,待此间事了再押至大吴至尊那里问罪。
    诸葛瑾身为左将军,乃是此间官职最为贵重者。不论是不是他故意放邓芝到西城与申仪一议,都不是这些校尉能够置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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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在这时候。
    好在那校尉乃是步骘一手提拔上来的,步骘倒也不惧指挥不动他手底下的士卒。
    小插曲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卫旌等人终于安分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诸葛瑾苍老疲惫了许多:
    “我非是不知轻重之人。
    “然兵法云,庙算多者胜,庙算少者不胜。
    “如子山适才所言,汉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又与我大吴宿怨。
    “其领军者,又是汉军头号大将赵子龙。
    “此外,汉军有备而来,或早已坚破盟之心,准备万全。
    “而至尊之命未达,文珪之援未至。
    “以至即便到了此刻,我等仍未敢轻言与汉破盟,犹豫困顿,预备不全。
    “凡此种种,吴汉二国今日真若兵戎相见,我大吴庙算之胜,恐不足三成。”
    三成恐怕都多了,步骘暗叹,旋即环顾诸将校一圈。
    却见诸将校似乎是听不懂一般,虽不作声言语,但神色皆满是愠怒与不服。
    也有赞同诸葛瑾之言者,更有本就无进取之心者。
    但他们或是不敢、不愿轻易犯众怒附和诸葛瑾,或是一脸无所吊谓随大流的样子。
    上下不能一心,如何破敌?
    到此时,步骘也犹豫了起来。
    而这一犹豫,诸葛瑾刚刚所说的『犹豫困顿、预备不全』八字,又使得他更加烦闷。
    “邓伯苗还未归来复命,赵子龙怎的突然就行动了?!”步骘嘴里不由骂了一句。
    步骘一语惊醒梦中人,卫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子山,依我之见,汉军今夜未必就敢动手!
    “邓伯苗还在潘文珪、马德言手里,真要撕毁汉吴之盟,难道就不怕我们直接斩了邓伯苗?!”
    步骘闻言微微一怔,当即与诸葛瑾对视。
    汉镇东尚在吴军手里,这也是他们二人先前不认为汉军会撕毁吴汉之盟的重要因素,也因此,他们才会全无预备。
    步骘猜疑道:“难道说…蜀主在拿邓伯苗性命作赌注?”
    言罢又立即摇头,否定自己。
    邓芝是蜀汉镇东,就算蜀主同意邓伯苗以身犯险来迷惑吴军,蜀相也不会同意。
    太伤君主威德。
    就是至尊也不会这么做。
    “依我看,多半是赵子龙、邓伯苗二将设计。”诸葛瑾叹了一息。
    他一开始就掉入了邓芝设计好的圈套里。
    赵云、邓芝显然知道他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赞同吴国来与汉争西城。
    半晌后,他对着卫旌道:
    “子旗适才所言,邓伯苗身在吴军,赵子龙未必真敢对吴动手,我以为不然。
    “若汉军能就此夺下西城,败我数万吴军于此,与曹休襄樊对峙的大吴将士,军心岂不动摇?
    “一旦如此,曹休趁机发难。
    “戍守江州、白帝的汉军见势顺流而东,则荆州非吴所有。
    “邓伯苗为人刚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以其一人性命换取如此大好局势,我料邓伯苗必自谓虽死无憾。”
    卫旌闻之一愣。
    步骘亦是心乱如麻,一点头绪也无。
    “不然…命北岸将士撤到汉水下游的山道当中,据山险而守,再以舟船水师掩护步军侧翼?”卫旌想到了个好办法。
    孙恭的军营再往北走二里,便是狭窄逼仄的山道,西临山岭,东临汉水,对于有舟船的吴军来说,是一块地利,水军可以从船上往岸边的汉军放箭射弩。
    步骘摇头:
    “一旦进入山道,再想出来谈何容易?
    “而进入山道,便是将北岸营地拱手让予蜀军,岂不自绝粮道,自断手足?”
    步骘不知道自己这老友怎么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步骘的偏将夏侯承道:
    “右将军,不如我们率水师逆越水而上,断了汉军粮道后路?
    “我军存粮尚可支半月,汉军新至,又弃船上岸,粮食必不太多。
    “若我军能断他后路,不出五日,汉军必退。”
    步骘与卫旌等人沉思起来。
    听起来似乎是个可行之法。
    然而片刻后步骘摇头:
    “我军本非精锐,此刻分兵,万一连今夜都撑不住,断他粮道后路又有何用?”
    步骘言罢,心乱如麻。
    他们这支队伍精锐太少,甚至连舟船都不甚多,除却漕船,不过四五百艘而已。
    至尊让他们来这里,本就不是与申仪,与蜀国打硬仗的。
    奈何局势变化得太快。
    甚至至尊遣潘璋至此,也不过是说让潘璋协助他们阻挠汉军渡河,而潘璋仍在路上。
    “子山,子旗,赵子龙、高伯翼两名老将皆在此处,看似汉军主力亦尽在此,却未必不能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
    “我先回南营了,此间事你们决定,望务必谨慎。”诸葛瑾对步骘与卫旌言道。
    步骘无奈颔首。
    …
    西城。
    申仪半夜被女婿叫醒,来到了城头之上。
    他虽然知道汉军已至,也知道汉军就驻扎在汉水西畔,更知道汉吴之间或许会有一战。
    只是万万没想到,汉军竟会选择在今日动手,速度如此之快。
    “舅父,要不要遣人去与吴军交涉?”申仪之婿看着城外严阵以待的吴军问道。
    一个多月以来一直与他们相安无事的吴军,在汉军动手的今夜,竟然派人来防备西城了。
    毫无疑问,吴军绝对是以为,他们已经倒向了蜀汉。
    “没用,吴人不会信的。”申仪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实在是没想到,那日他主动出城去见邓芝的事情,竟让汉军把水给搅浑到这种程度。
    那时候他怎么能料到,邓芝会是这个意思啊?
    他纯粹被利用了啊!
    东北方向,汉水浮桥之上,代表着吴军的火把,此刻仍源源不断向北岸移动。
    西城正北方,代表汉军的火把则已经接近了吴军军营。
    申仪忽然道:
    “吴人不是汉军对手。
    “倘若时机出现,或许我们真能率军出城,助汉灭吴。
    “如此一来,我等有功于汉,以此为由,请汉军围城百日,不…六十日,想来汉不会不许。
    “倘若大司马援兵六十日不至,我们是守是降,再作他论。
    “而若大司马兵至,击退汉军,我等岂不有大功于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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