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汉天子至
第205章 汉天子至汉水。
舟船焚烧翻覆,残骸顺流而下。
数千吴军士卒在水中浮沉翻腾。
留赞知事已不济,终於在大慟无措中率水师顺流退走。
其所率舟船大大小小三十余,皆已满载。
水中吴人生者,皆攀缘號呼。
船上吏士恐舟船倾没,皆以戈矛櫓桨诸物撞击不受。
“將军,活我!”
“將军是我啊,是我啊!”
“兄弟…求求了,求求了…”
一艘可载六十余人的斗舰,此刻已载吴军百余,然而水中的吴军仍然不断往船上攀缘求救。
船上吴人虽面有哀戚之色,却始终不为所动,奋力將攀援舟船的吴军袍泽一个个捅到水里,然而附船而上者仍继之不绝。
船只在汉水上打漂旋转,船舷靠近上游一侧,十余双泡得发白的手紧紧抓著船舷不放。
船只隨著波涛左摇右晃,隨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哗!”
终於,在又一双泡得发白的手攀上船弦之时,舟船整艘翻覆,溅起大片水。
船上百余人尽皆落水。
哭喊声,痛骂声,求救声,呛水扑水声一时俱起。
场面混乱不已。
水上不比陆地,水军面临的风险远比骑兵、步兵要大得多,一个不慎就要葬身鱼腹,杜预的祖父杜畿便在试驾楼船时,被一阵大风吹翻楼船而落水溺毙。
那艘船上,几十名仍旧身著甲冑的吴人直接沉入水中,连翻腾的机会都没有就没了动静。
也有人被翻覆的船死死盖住。
不少人再度爬上那艘已经翻覆的船只底板,不少人则是游向別船,开始了又一轮攀船、求救。
拥挤不堪的船只上,吴军水卒亲眼见到一船倾覆,惶恐惊惧,终於不再留情。
但凡有攀船者,径直以矛杀之。
又或举起手中弓弩,对著游来之人发箭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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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以刀斫手者,伴隨著攀船之人哀嚎惨叫,不少战船腹中落满吴人断指,数捧不止。
尸满汉川。
血满汉川。
“將军,莫再接人了!”
“將军,咱们这艘船已经载不动了!”
“留將军!再接人上来,你我今日都要死在这里!”
一艘船桨外露而水手居於舱內的大型露栈上,留赞的校尉、司马们不住呼喝,欲阻止留赞救人。
发指眥裂的留赞將一人接上甲板,也不顾那人跪倒在船感激涕零,径直对著劝自己的校尉、司马们大吼出声:
“將士穷途末路,奈何弃之!”
“倘船覆败,当俱死耳!”
校尉、司马们一时不知所言。
而被留赞及其亲军救上露栈的几十人无不涕零而拜。
“將军,不好!”少顷,楼船校尉以手南指,高声疾呼。
留赞手中救人动作片刻不停,又顺势扭头往上游望去。
却见不知几十还是上百艘汉军战船塞满江面,顺水而来,迅疾如飞。
“將军,快走吧!”
“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船上吴军急得冒火,连连相劝。
这时候已经不是士气大丧,军心大乱的问题了,留赞这艘船上的吴军將士担心覆船落水而亡,很多早已弃了甲冑。
而吴军舟船又皆已超载,行速缓慢,一旦汉军顺流撞击,且不说船会不会翻,就是不翻,他们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留將军…不要再管我们了,您快走吧!”就在此时,一名攀绳而上的士卒垂泣大喊。
喊罢便一鬆手,坠入江中。
另外几名攀绳而上者见状,也在犹豫片刻后逐一鬆手。
“將军之恩,来世再报!”隨著最后一人也砸向汉水,留赞所在露栈大船再无攀船求生者。
仍在水中扑腾挣扎的吴军数百上千,再没有人过来求救,留赞见状终於指挥船夫摇櫓而走。
船上吴军终於鬆了一气。
廖化、傅僉、陈笏诸將本意是顺流而下,到更下游寻地登陆,截留左翼狭窄山道上的吴军溃卒,確实没有想到,下游的吴军舟船竟然还没有全部走脱。
已经落水的吴军士卒已不能再对汉军舟船造成威胁,傅僉、廖化、陈笏诸將便也下令,命船上將士无须再动刀兵。
但將这些吴人捞上舟船却是万不可能之事,此地水流已很是湍急,汉军甲冑加身,一个不慎就要被吴人弄到水里,葬身鱼腹。
不过吴人水性大多不错,还是有一部分人能够自己游到岸边,等待被汉军俘虏的。
山道之中。
孙恭眼看著大吴水师一路顺流而下,却全然不顾他们步军死活,一时间惊怒交加,对著从他眼前掠过的舟船破口大骂。
然而舟船上的將士却似乎没看到他一般,非但对他不予理会,反而加快了逃离的速度。
其人一顿骂娘,也明白必是汉军水师在后方追杀,於是赶忙弃了甲冑刀兵拔腿而逃。
可一夜未眠,再加上战斗、遁逃几个时辰,他越发拔不动腿,越走越慢。
就在其人几乎绝望之时,留赞那艘露栈大船终於驶来,他登时跳脚高呼:“留正明!留正明!是我,过来接我上船!”
留赞微微皱眉。
在山道上溃逃的吴军士卒大多都在上游,孙恭却出现在此处,显然早就弃军而逃了。
但…现在就连他都当了逃兵,弃陆上败军溃卒於不顾,又能说孙恭什么呢?
孙恭与十几名亲军上了船,这艘露栈越发拥挤。
顺流而遁没有多久,便遇到一个几乎九十度角的大转弯。
由於水流过於湍急,船只难以控制平衡,差点撞到山壁之上,数十吴军立足不稳,坠入水中,船只几有倾覆之危。
留赞欲要救人,却被孙恭阻止。
“留正明,咱们这艘露栈本就笨重迟缓,蜀贼马上就追过来了!你想害死我们吗?!”
就在两人对话之时,船夫已奋力摇櫓,加速而走。
留赞十指用力扣住船舷,无可奈何地看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坠水之人。
不多时,廖化、傅僉、陈笏所率舟师来到了汉水大转弯处,几十名落水的吴人附在山壁生出的草木上,瑟瑟发抖。
傅僉命人將战船开了过去,把这几十吴人接到了船上,將他们捆缚到了船舱当中。
“征北將军,还要追吗?此地距洵口已不过六十里,顺水疾行,不消一个时辰便至。
“潘璋、马忠所统吴军水师大概就在不远处了。”
他们已经从吴军降將那里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潘璋此刻估计就在二三十里的下游。
要是再给吴军一日时间,恐怕战局就不会像今天这般顺利了。
楼船校尉陈笏倒是不惧吴军,皱眉问道:
“傅討虏,我们乘胜顺流,惧他作甚!”
傅僉环顾將士一圈,復又朝下游远眺,道:
“我等顺水漂流五六十里,追敌过深,阳群、阎芝他们恐怕明日才能追到此处。
“且顺流追敌轻易,逆流退军却艰难困阻。
“万一被潘璋堵住,进退不得,我將士已然疲惫,未必是吴军水师敌手。”
打杀许久,大汉將士的体力確实有些跟不上了。
此刻看起来士气仍然高昂,但事实已近於强弩之末,全因刚刚斩获大胜的兴奋吊著精神罢了。
万一遇到顽敌,不能速克,这口气就没了。
廖化也看出了这点,沉吟片刻后下了决定:“便追到此处吧,暂留潘璋、马忠两个鼠辈一命,定有为云长公报仇之日!”
陈笏闻此,也不多言。
关公徵辟廖化,以为主簿,是廖化的恩主,现在就连廖化都不趁胜追击,斩潘璋、马忠首级为关公报仇雪恨,只能是顾全大局了。
不多时,汉军在下游一处平坦之地將船只尽数靠岸。
廖化、傅僉命將士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回返,部分人顺著草木葱笼的山道拉縴,部分人则负责操舵摇櫓。
下游三十余里。
潘璋统七千水步军,万余民夫,水陆並进跋涉半日,本以为汉军即使开战,步騭、诸葛瑾等人抗到明日绝不成问题。
不曾想,竟从溃卒口中得知了吴军竟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內便一败涂地的消息,一时间惊愕无比,不知到底当进当退。
不多时,终於遇到了留赞舟船。
“左將军呢?!”
“右將军呢?!”
得知留赞身后已然无人,潘璋骤然慌张无措,缓了片刻,其人才面带忿然痛恨之色,將洵口发生的事情告与几人。
留赞、孙恭诸將俱皆失色。
“邓芝逃了?!”
“马忠死了?!”
留赞与诸將面面相覷,仍旧不敢置信:“邓芝逃了,右將军、左將军如何还能归吴?!”
一路上他都在想,汉军与吴破盟开战,不过是为了东三郡,为使汉中不被大吴威胁。
毕竟曹魏国力犹盛。
汉吴二国即使开战,多半还会因曹魏这个大敌而妥协。
一如夷陵之战后,吴蜀二国终究还是因曹魏走向盟好,即使是虚假的盟好。
赵云是个识大体的,知步騭乃是大吴重臣,至尊外戚,便绝不会像马忠斩关羽一般斩了步騭。
而只要邓芝在手,就一定能把步騭换回来。
现在…邓芝逃了,马忠还死了?
留赞怔怔出声:“关氏子?如此说来,自邓芝离开汉中之日起,他们便已谋划好了一切?”
…
高翔、阳群、阎芝诸將统军在南。
廖化、傅僉、陈笏诸將统军在北。
吴军近两万步卒、民夫被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尽皆降汉。
三日过去。
汉军进围西城。
刘禪与赵广、姜维、麋威诸小將姍姍来迟。
张嶷粮草已经送达,不日便要回返。
刘禪嘱咐道:
“张君之疾,朕在宫中老人身上见过。
“太医曰其『白虎歷节』。
“日后莫再食牲畜肝臟、牡蠣、虾蟹。
“肉食亦当减省,一日不过四两。
“禁酒,多饮水。
“如是,可稍减病痛。
“朕已詔成都太医前往广汉,待张君回到广汉,太医也应当到了。”
张嶷病痛已久,因其不蓄私財,根本看不起病,每日都是忍痛行走。
不曾想…这位年轻的陛下竟然对他如此上心,一时不知所言,只得俯首深揖:“谢陛下隆恩厚爱,末將…末將唯有一死以报!”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短短几日相处,广汉都尉张嶷就已经心甘情愿地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位天子。
刘禪上前將张嶷扶起,又与他说了些什么。
赵云远远站著,笑吟吟看著这一幕,心中大慰。
“陛下…陛下与先帝真像啊。”高翔怔怔看著,神情飘忽。
今日是高翔第一次在皇宫以外见到天子。
也是天子亲征大胜后,他第一次见到天子。
上次…上次相见是三年前了吧?
那时候,天子还不是这副模样。
在阶下远远看著…有些浮肿,肤色似乎也是惨白的,远没有今日这般英气俊朗。
待与张嶷分別,刘禪才迎著赵云、高翔走上前来。
“子龙將军安好!”
“伯翼將军,数年未见,雄壮甚於当年啊!”
天子大步前来,笑容和煦,高翔一时无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