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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杜承式与万有孚

    第707章 杜承式与万有孚
    次日清晨,汪应蛟与张嗣修用罢简单的早饭,各自登上了代步的轿子和驴车,在驛丞殷勤的目送下,朝著北方那座巍峨的都城缓缓行去。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著京畿平原。官道两侧的田亩显得有些稀疏,早起的农人佝僂著身子在田间劳作,远处村庄升起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泥土和露水的味道,暂时洗去了昨夜的沉重。
    抬槓起伏,车轮滚动,声音单调而规律,只有赶车人偶尔甩响的鞭梢声划破寂静。张嗣修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面容在晃动的光影里更显清癯疲惫。汪应蛟则正襟危坐,目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沉默地打量著这片即將由他参与治理的土地。
    路程不长。隨著日头渐高,薄雾散去,京城那巨大的轮廓也在地平线上愈发清晰。高耸的城墙,巍峨的城楼,如同蛰伏的巨龙,沉默地俯视著四方。车行渐近,官道上的人流车马也稠密起来。挑担的货郎、推车的脚夫、骑驴的小吏、坐轿的士绅,逐渐匯成一股缓慢流淌的小溪,涌向那几座洞开的城门。嘈杂的人声、牲畜的嘶鸣、车轮的滚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京城外围特有的喧囂。
    一车一轿隨著人流,通过了永定门瓮城森严的盘查,终於驶入了帝国的中心。甫一入城,更大的喧囂声浪便扑面而来,比城外关厢更甚十倍。宽阔的街道两侧,店铺鳞次櫛比,幌子在微风中招展。阳光斜斜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映照著往来穿梭的人影。
    卖早点的摊子冒著腾腾热气,炸油果子的滋啦声、叫卖豆汁焦圈的吆喝声、討价还价的爭执声不绝於耳。空气中混合著食物香料、尘土汗水,乃至牲畜粪便的气息,浓烈而复杂。
    汪应蛟的轿子在前,张嗣修的驴车紧隨其后,沿著正阳门內大街向北缓行。街道虽宽,但人流如织,车马拥塞,行进速度比城外慢了许多。
    当一行人行至一处靠近正阳门的十字街口时,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譁与骚动,人流像被无形的手推搡著向两侧避让。原本就缓慢的人流彻底停滯不前了。
    “老爷”汪福凑到轿子边上,声音里带著无奈。“前面堵死了,过不去了。”
    汪应蛟掀开轿厢一侧的小帘,探出脑袋。只见前方十字路口,人群密密匝匝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外围的人踮著脚,伸著脖子,嘈杂的议论声中夹杂著几声不甚清晰的喝骂。
    街道中心,几辆用粗木柵栏围成的囚车,正在手持水火棍、腰挎腰刀的差役押解下,缓慢地、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囚车里的犯人,个个蓬头垢面,穿著骯脏的赭色囚衣,有的神情麻木呆滯,有的则满脸怨毒愤恨,双手被木枷锁住,固定在囚笼的柵栏上。
    汪应蛟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囚车高高架起囚犯的脸。皆是陌生面孔,但看脸上残存的气度,也不似寻常百姓,倒像是些有身份的官员。
    张嗣修的驴车也停在了汪应蛟的轿子旁边。他同样掀开了帘子,目光落在囚车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迅速垂落。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旋即又被一片沉寂的疲惫覆盖。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下了帘子,仿佛要將外面的喧囂与不堪隔绝。
    “阿福,”汪应蛟收回目光,对侍立在侧汪福沉声道:“去前面看看。”
    “是,老爷。”汪福应了一声,转头朝轿夫们打了声招呼,便向著骚动的中心挤去。
    ————————
    汪福瘦小的身影如同游鱼,几下便钻过攒动的人头,挤到了街边一处稍高的台阶旁。这里的视野比街边开阔得多,能將囚车队伍看得更加真切。
    几辆囚车在差役的推搡和呵斥下,缓慢地向前蠕动。打头一辆囚车里,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那男人蓬头垢面,穿著骯脏的赭衣,戴著沉重的木枷,被锁在柵栏上,眉眼间残留的官威和此刻怨毒扭曲的神情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他紧闭著嘴,眼神死死盯著前方虚空,仿佛要穿透这囚笼和人群。
    “嘖嘖!那个多半就是甘肃巡抚杜承式,杜大老爷了。”台阶边缘,一个穿著半旧绸衫、像是衙门书吏模样的人,指著囚车对身侧同伴低声说话。语气里带著几分看热闹的兴奋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谁能想到,前些日子还威风八面的一省抚台,转眼就成了游街示眾的阶下之囚”
    “大惊小怪。”书吏的同伴翻了个白眼,“不过四品官而已。在外地算是个人物,到了京里哼。”
    汪福本在旁听了对话,心中一动,连忙凑近了些:“这位先生,这位先生”
    “你在跟我说话?”书吏模样的人侧过头瞥了汪福一眼。
    “是是是。”汪福本想作揖,但地方挤施展不开,他也就只能把嘴角往高了翘。“这位先生,我想请问,您刚说甘肃巡抚是哪个?”
    那书吏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笑著说:“听你这口音,是南人吧?”
    “是,我是南京那边过来的,刚进城。”汪福点头说。
    “怪不得。”那书吏隨手指了指刚通过这处台阶的头一辆囚车。“那个,多半就是杜承式,杜大老爷了。”
    “劳您说说,他在任上犯了什么事啊?”汪福追问道。“怎么就下狱游街了?”
    “嘿!这可说错了,他犯事可不是在甘肃巡抚任上,”那书吏来了兴致,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而是在宣府当兵备道那会儿!”
    “宣府当兵备道.”汪福竟然对这十万八千里外的事情有些印象。“那就是前年以前的事情咯?”
    那书吏反倒被他说的愣了一下。“没错,万历四十六年的事你这不是知道吗.”
    “我看过邸报,”汪福望著杜承式说。“但也只知道杜承式是前年升的巡抚。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案子。”
    “邸报.”书吏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仁兄是公门中人?”
    “算不上,只是有点儿关係,”汪福隨口敷衍一句,又接著问:“这杜承式在宣府任上犯了什么事啊?”
    书吏的心里生了警惕,暗道这傢伙怕不是和杜承式有旧。书吏不愿意再说了,於是也开始敷衍:“你应该是从永定门那边儿进的城吧?”
    “没错。”汪福点头问,“怎么了?”
    “你可以回那边儿,或者直去正阳门看看,应该都是贴了榜文的。”书吏说道。
    “既贴了榜文,那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汪福一笑,接著环顾左右。“跟咱们仔细说说吧。”
    “就是!赶紧说说嘛,哪有说话说半截的!”不只是汪福,这处台阶上还围了好些不知详情的群眾。他们有的不识字,有的识字却没看榜文。在汪福和那书吏说话的时候,他们都竖著耳朵细听著。这会儿,那书吏缄口不言了,他们也就开始起鬨催促了。
    那书吏的心里掛著警惕,即使周围起鬨也没能撬动他的嘴,反倒是他的同伴主动接茬,用不屑的语气说:“哎呀。就是户部的一个照磨,勾结当时还是宣府兵备道的杜承式,贪了朝廷买马的银子!”
    “户部!”听见“户部”二字,汪福立时便是一激灵。但还没等他细问,街面上,第二辆囚车里囚徒便嘶声破口大骂起来:“放屁!是杜承式这个狗肏的东西害老子!”车里的犯人年纪轻些,约莫四十出头,同样蓬头垢面,赭衣木枷。他不但大喊大叫,还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视周边。
    “他好像听见你说话了。”书吏调侃道。
    “听见了又怎么样。都是要死的人了。我还怕他?”书吏的同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针锋相对地扯开嗓子,对汪福和那些看热闹的群眾道,“看见没?这就是另一个主犯,当年的户部照磨万有孚!就是他,拿著太僕寺和户部东挪西凑弄出来的整整十二万两雪银,去宣大市口买马,本来辽东救急用的!结果呢?嘿!这帮蠹虫,蝇营狗苟、上下其手,至少贪墨了三万两!”
    万有孚找到了说话的人,视线一下子扫了过来。“他娘的!是杜承式这狗肏的东西.”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押解的差役立刻挥动水火棍,隔著柵栏狠狠戳在万有孚身上,痛得他惨叫一声,蜷缩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咒骂。
    “三万吗?嘖嘖.我的老天爷啊。”旁边一个挑担的汉子將自己那微薄的收入代算进去,立刻就意识到这笔钱是他几辈子也挣不来的。
    “你说,前年那场仗是不是本来能打贏的,就是因为这些个狗官东挪西挖贪赃枉法,才搞出一场大败?”台阶下面,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人一手护著身前的背篓,一手衝著缓缓行进的囚车指指点点。
    “谁说不是呢要钱不要命的东西,真是掉钱眼儿里了,什么银子都敢往自己的兜里扒拉。”小贩的身边,一个刚照顾了他生意的年轻人撇嘴说,“这不,不但自己受罚,还把家人也牵扯进去了。”
    “还要株连啊?”有人偏著脑袋看过来。
    “废话!”台阶上,书吏的同伴俯视下去。“上万两银子的案子,皇亲国戚都得脱层皮。”
    “怎么说?”那人扬起脑袋。
    “你们都没看榜文吗?贴了两天了都。”那书吏实在耐不住性子,主动接茬说。“主犯杜承式、万有孚,判的是『梟首』,还要株连三族。后面那些跟著捞油水的从犯,最轻也是抄家充军!”
    “今天砍头吗?我刚从西市那边儿过来,也没见著刑场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声音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书吏耸耸肩。“榜文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人群嗡嗡地议论著。汪福觉得听的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了。临走前,他又左右又看了看队伍头尾,想大致算算这支横向的车队大概还要多久才能通过这个路口,却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些囚犯几眼——杜承式依旧僵硬地挺著脖子,眼神死寂;万有孚蜷在角落,低声啜泣;后面几辆车里的从犯,个个面如死灰。
    一番探查后,汪福瘦小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向著汪应蛟的轿子快步跑去。
    “老爷。”汪福走到轿子旁边,轻轻地敲了敲窗框。
    “前面怎么回事,咱们还要多久才能过去?”轿子里声音被外界愈演愈烈的杂音稀释了不少。
    汪福没太听清,但还是大体明白了汪应蛟的意思。“老爷!甘肃巡抚杜承式被游街示眾了。除了他,还有几十个人。队伍很长,但走得也不快,恐怕咱们还得再等个两三刻钟才能过去!”汪福凑到轿帘边上,提高声调。
    “什么!”汪应蛟撩开帘子,差点没和汪福来个脸贴脸。“.杜承式?他怎么了?”
    汪福往后退了一步说:“说是前年,户部照磨万有孚去宣府买马,结果和杜承式沆瀣一气,一起贪了三万两多银子。如今判罚已经下来了。杜承式和万有孚梟首抄家,从者流放。今天只是游街。”
    “什么时候的案子?最近应该没有哪封邸报上说杜承式被抓了吧?”汪应蛟出轿望过去,语气是那种不確定。
    “没有.”汪福有一个很重要的差事,就是给汪应蛟念邸报听。“.但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围观的人说,判罚都已经公告两天了。刚才进城的时候,我確实也见到永定门瓮城那边有人在围著看告示。老爷,接下来怎么办?要不乾脆亮明身份,让那些人让开?”
    “亮什么亮,你是要我一进京就耍官威给皇上看吗?”汪应蛟没好气地说。
    “那要不绕路?”汪福缩了一下脖子。
    “往哪儿绕?去吏部还得进內城。不走正阳门就得走崇文门,一个大圈兜下来怕不是得一个时辰。”汪应蛟转身坐回轿子,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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