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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玩弄朝政

    第728章 玩弄朝政
    “回不去也好,”王安笑著说,“奴婢正好伺候主子起居。而且奴婢还有一事容稟。”钟声渐渐盪去,王安也缓缓地收敛了笑意。
    “怎么?”朱常洛挑眉。“又是不好的事?”
    “回主子,是武清侯的事。”此话一出,站在王安身后的刘若愚和史辅明立刻应激似的垂下了头,就像是生怕被皇帝看见一样。
    朱常洛沉默了片刻,有意识地將眉头皱了起来:“武清侯,又是武清侯!王安,你是要跟朕玩儿『三復奏』的把戏吗?”
    所谓“三復奏”,其实也就是一种古早的死刑覆核制度。该制度起源於唐代贞观年间的张蕴古案,当时大理丞张蕴古因私访囚犯李好德而被御史弹劾,唐太宗盛怒下未按程序覆核即处决,事后发现案件存疑、量刑过重而追悔。於是颁詔下令:“凡有死刑,虽令即决,皆须五復奏”。落到具体执行上,也就是要求死刑执行前五日进行三次復奏,临刑前两日再增加两次復奏。皆允再行死刑。
    宋代继承该制度,將之改为“一復奏”制。到明代,太祖朱元璋又將復奏次数调整为三次。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安连连摇头,“三案证据確凿,李国瑞死有余辜,但是”
    “都证据確凿、死有余辜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朱常洛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
    “主子容稟。”王安是少数几个在皇帝明確地表现出不耐烦之后,还敢继续往下说话的人。“李国瑞罪大恶极,確实该死。可是李家身上那几个案子牵扯太广,要是就这么杀了他。外面的舆论恐怕会揣测东厂这是杀人灭口、包庇某人。”
    “那要怎么办?让三法司会审?接著再把京师上下的大公小侯全部抓起来法办?朕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这些案子不宜牵扯太深。要是勛戚们全倒了,日后谁来提督京营,都督五府?”皇帝就差明说要包庇那些从犯了。
    “主子圣明,奴婢明白。”王安隱晦又直白地说:“不过东厂那边的意思。也不是要把李家人交给三法司会审,而是想先等言官上疏论死,待舆论汹涌起来,再顺势而为。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人非议东厂,非议內廷了。”
    “哼”朱常洛眼神深幽地望著王安,“也就是先让人上个死罪十条,然后朕再顺水推舟,批一个允?”
    “是。”王安的声音低得像蚊吟。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崔文升的主意?”朱常洛问道。
    “是崔文升提的主意,”王安下意识地瞥了刘若愚和史辅明一眼,“不过奴婢也是认可的。”
    朱常洛突然转过头。“刘若愚,你怎么说?”
    刘若愚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一抖,直接跪了下去。“奴婢愚钝,伏请主子圣裁!”
    史辅明也跟著跪了下去,几乎趴到地上。
    “嘁。”朱常洛收回视线,看向王安。王安也站不住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无非是崔文升想把屁股擦乾净点。既然要擦,那就再擦得仔细些。王安。”
    “奴婢在。”王安颤巍巍地应声。
    朱常洛说:“你明天擬一道法外开恩的旨意送去內阁。”
    “法外开恩的旨意?”王安诧异地抬起头。
    朱常洛没搭他的腔,低笑一声接著说:“把消息散布出去,让舆论逼內阁封驳。隔几天,再把武清侯一家罪状散布出去。到那时候,一定有人会跳出来上疏论死。派人告诉薛凤翔,让他也上疏。最好写得激烈点儿,但不要东拉西扯。朕就批他那本奏疏。”
    朱常洛自己倒是不介意什么外廷的舆论非议,对他来说,言官吵得再凶也不过是苍蝇飞、蚊子叫而已,权当听不见就好。不过他也不介意大发慈悲地帮东厂、帮崔文升把事情办得圆滑一些。想要养好一条会咬人的狗,不但要给骨头,摸摸头,还要帮它铲屎擦屁股。
    王安听到一半就明白了,但皇帝这种隨意玩弄朝政的手段与心思,却让他发自內心的胆寒。“奴婢.奴婢叩谢主子圣恩!”
    ————————
    永寿宫正殿左次间靠窗的梳妆檯前,慎嬪米梦裳正在梳妆打扮。
    她拿起一根镶著宝石的金质顶簪,低著脑袋望著镜子往髮髻里一插,却不慎划到了头皮。
    “嘶~~”米梦裳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將金簪回退半寸。正要调整角度重插,却听见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还是那么笨手笨脚的,我来帮你吧。”
    “文姐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米梦裳通过镜子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娘娘您收拾得太慢了。”文婧左右端详几下,索性把那支金簪整个抽了出来。
    “好姐姐,不是一再让你別这么叫我吗?”米梦裳嘟起嘴,脸上总算有了些二八少女应有的憨態。
    “好娘娘,这种事儿可不由得您说了算。”文婧扶正米梦裳的脑袋,“簪子落得太矮了,怪不得会划到头。”
    “这永寿宫里不是我说了算,那是谁说了算?”米梦裳扬起头,轻哼一声。
    “別动啊!”文婧刚要落簪,见米梦裳又乱动,只能急忙收回手。“差点又簪到头上去了。”
    “哦”米梦裳只能乖乖地坐得板正。
    文婧一边落簪,一边说:“天大地大,规矩最大。您是有册有誥命的嬪,是永寿宫的主位,而我们不过是隨宫而居的美人。在宫外,那就是一品官和四品官。”
    “可是咱们姐妹情深啊。没必要论得这么清楚。”每当说起这个话题,米梦裳的情绪就会落下来。
    “就是姐妹情深也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文婧笑著说,“您早出晚归,鲜在宫里活动,不晓得宫里的厉害。咱们要是敢当眾唤你米娘娘一声妹妹,转过头,康贵妃就能让人咱们上家法。您还挑不出错来。”
    “她这么厉害?”米梦裳忍不住撇了撇嘴。
    “康贵妃一直很厉害。”文婧凑到米梦裳的耳边,轻轻地说,“宫里甚至有传言说,小爷的母妃就是因为得罪了她,所以才被谴死的。”
    米梦裳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但还是忍不住问:“这种事情文姐姐是听谁说的?”
    “那些出身潜邸的老姐姐们唄,”文婧笑笑,“她们隨便说,我们也就隨便听了。”
    “隨便.”米梦裳本能地警惕起来,“怕是没那么隨便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文婧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对儿金玉梅耳坠,放在米梦裳的耳边。“我觉得这个耳坠,比较配你挑的那根簪子。娘娘觉得怎么样?”
    米梦裳点点头,示意文婧隨意。
    “娘娘猜猜,”文婧一只手轻轻地捏住米梦裳右耳垂,另一只手把住用细金丝緙成的钉尖。“那些老姐姐们是怎么编排康贵妃从乾清宫里搬出来这件事的?”
    “她们怎么说?”米梦裳回过头,直接把文婧嚇得缩了手。
    “別动啊!”文婧瞪了米梦裳一眼。下意识地抬起手。“我刚才要是落钉了,保准儿把你的耳朵肉拽下来。”
    米梦裳訕訕一笑,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
    文婧怕这丫头再乱动,所以一时没有再说话。待两个耳环都掛上去,她才接著道:“她们暗戳戳地说,康贵妃是因为咱们才被皇爷撵出乾清宫的。”
    “胡说八道。这跟咱们有什么关係?”米梦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文婧侧过头,笑了一下,俏脸被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得火红。“娘娘应该还记得咱们八个人一起伺候皇爷的事情?”
    米梦裳后仰身子,脸上浮起一抹微妙的神色。“不是『咱们八个人』,是你们七个人。那晚上,皇爷就没碰过我。”
    “嘖,討厌。”文婧嗔道。“有必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有。”米梦裳瘪瘪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那你算吧,我不说了。”文婧作势要走。
    “哎呀,说个笑而已,文姐姐那么当真干什么。”米梦裳牵住文婧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著。
    “怎么?”文婧伸手挑起米梦裳的下巴。“小相公这是要了幸了奴家?”
    “是啊,小娘子这么漂亮。官人我很难不心动啊。”米梦裳作势就要亲上去。
    “那就来吧。”文婧也不跟米梦裳客气,直接就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样子。
    “你!”米梦裳反倒僵住了。
    “害什么臊啊。”文婧睁开一只眼睛,朝米梦裳扬了扬下巴。“又不是没亲过。”
    “那是.”米梦裳哽住了,红著脸低下头,嘆气般地说。“.奉旨。”
    文婧亲昵地捧住米梦裳的脸,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她们说,皇爷因为那天的事情臥病之后,康贵妃还是像从前那样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直接把皇爷给惹恼了。之后也就渐渐失宠了。”
    “她哪里失宠了?”米梦裳轻哼一声,耸肩道。“三宫两路十二院,一共就两个贵妃,而且上面既没有皇贵妃,又没有皇后。说是两宫並尊都行。”
    “可如果说,”文婧说。“要是没有这茬梗著,皇爷原本是准备让康贵妃做继后的呢?”
    米梦裳脸色一变,正要追问,却被北边盪来的钟声给断了话。
    “宫禁了,看来娘娘是猜错了。”文婧望著钟声传来的方向,颇有些遗憾地嘆了一口气。
    米梦裳眼神一黯,却没有搭这一腔。“刚才那些说法,文姐姐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第一次是在启祥宫听郭昭媛说的。之后去咸福宫、长春宫串门也能听见,只有储秀宫的朝鲜娘娘不会跟我们掰扯这些糟心的事情。”文婧说。
    “文姐姐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说?”米梦裳皱紧了眉头,身上缓缓散发出西厂特务头头独有的阴鷙气息。
    米梦裳这架势能嚇得人直接跪下,但文婧倒是很喜欢她这个样子。这能让文婧获得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姐妹们倒是一直想跟娘娘说,可是娘娘每天都很累,说不了几句閒话就要睡,我们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
    “我最近確实有点忙”
    “你一直都很忙,不过忙点也好。”文婧说,“娘娘要是不忙,说不定皇爷早就把我们扔去打杂了。”
    “怎么会呢?”米梦裳摇头说,“文姐姐生的这么漂亮。皇上重色,捨不得的。”
    “漂亮?有什么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文婧自嘲一笑,满眼柔光地看著米梦裳。“皇爷可曾有过一次单独召幸我吗?而且不只是我。整个永寿宫,除了娘娘您,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皇爷专宠过。每次侍寢都是娘娘带著我们去的”
    米梦裳被文婧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半推似的放开她。“翊坤宫那边有找过你们的麻烦吗?”
    文婧的眼神仿佛变得有些幽怨了。“麻烦算不上,只是被挑过几回『不规矩』的理。”
    “你们又是怎么对待的呢?”米梦裳从梳妆檯的边缘拿过一个白玉製成的小盒子。这里边儿装的是膏状的唇脂。
    “当然是听她的训咯。她占著理呢。”文婧凑上去,“我来帮娘娘涂吧。”
    米梦裳用行动表示抗拒,將身子侧到半边。“她既占著理,你们就让著她,可如果她无理取闹,非要欺压你们,你们也不必怕她。跟我说就是。”
    “娘娘可別去跟她斗,我们受点儿气也没什么。虽然康贵妃荣宠不及当年,没能坐上后位,可她现在的势头仍是一艷压群芳。”文婧轻轻一笑,拿起镜子摆到米梦裳的面前,“今天上午,皇爷从储秀宫出来,还特地在翊坤宫驻蹕,和康贵妃亲热了一番才走呢。”
    “还有这事?”米梦裳打开白玉盒,用食指从盒子的边缘剜起一小抹浓朱红色的唇脂,分作六点点在上下唇瓣的上,最后对著镜子轻轻一抿,便给嘴唇添上了光彩。
    “假不了。”文婧盯著米梦裳肉冻般的嘴唇说,“还是在翊坤门前亲热的,胸贴著胸呢,好些人都看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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