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剑骸
第489章 剑骸啜泣半岛,摩恩城。
艾德格发觉父亲近来沉默了许多,他总是一个人走上城头,盘坐在摩恩旗帜下方的城垛上,静静观望着天边翻卷变幻的流云,从霜气浓重的清晨一直坐到日光西垂的傍晚。
他的身边,还总是带着那把剑。
那把据说是曾祖传给祖父,祖父传给父亲,父亲未来也会传给他的剑。
可艾德格从未见过那么奇怪的剑,它比任何一把巨剑都要来得巨大,通体就像是由千百把大小不一的残破兵刃胡乱熔炼而成,最后形成了一把勉强能看出剑形的聚合体。
父亲从不会拒绝他触碰那把剑,但这么多年来,哪怕他一直经受着家族最严苛的训练,力量胜过同辈不知凡几,却始终提不起那沉重的剑身,最近的一次,十二岁的他也只是能用双手把剑柄抬离地面几寸而已。
他曾询问父亲那把剑的名字,父亲却摸着他的脑袋,说它早已失去了名字,也不再是剑,而是剑的遗骸。
剑就是剑,毁了无非变成废铁,重新熔炼一遍也就好了,怎么会有遗骸呢?
就像现在,父亲把它端放在膝上,宽大的手掌抚摩着粗砺的剑身,就好像真的面对着一座坟墓,缅怀着早已逝去的故人,而他自己也与坟墓渐渐融为一体。
艾德格猛地晃了晃脑袋,驱散这些古怪的联想,几步攀上城头,将前线刚刚传回的信报递给父亲。
“父亲,约顿伯爵来报。”
诺顿.斯坦利斯接过信报扫视一眼,道:“葛孚亚和他的三千骑兵昨夜刚刚通过了献祭大桥,约顿伯爵请示我是否要在穿刺要塞发动拦截——艾德格,你怎么看?”
“拦。”艾德格简洁答道。
“葛孚亚虽然不比其兄名声败坏,但他手下的兵都是霍伊尔那个老东西带出来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桥对面耀武扬威一番也就罢了,既然实打实踩到了我们的地盘上,没道理让他们四处撒野。”
诺顿满意地笑了笑,然而作出的回应却令艾德格大为不解,“我不打算拦。”
“为什么?父亲,葛瑞克这次东征,害得南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难不成我们就对葛孚亚坐视不理,放任半岛也变成那样么?”
“让约顿伯爵带一千骑兵缀在他们后面,不许他们离开官道,不许他们接触民众,不许他们在官方驿站以外的任何地方补给,就让葛孚亚来摩恩城下见我。”
艾德格愣了一下,“您是打算.可既然这样,之前东境来的几波信使都被您扣下了,拉塔恩殿下那边无法确认您的意向,恐怕很难信任我们。”
“我的意向?”
诺顿侧过脑袋看了长子一眼,“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摩恩有意向盖利德方面投诚了?我扣了他们的信使,说不定只是想拿这些人头反过来向史东薇尔投诚呢?”
艾德格勃然作色,道:“摩恩人永远不可能向黄金树低头!您要是不知廉耻向葛瑞克投降,就等着我从背后捅您一刀诶!”
诺顿收回刚在儿子脑袋上狠敲一记的大手,不屑道:“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要有那一天你最好真有这么硬气!”
艾德格闷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城垛上不再说话。
诺顿瞥了儿子一眼,见他一副不愿再搭理自己的嘴脸,似乎也有些无趣,叫来传令兵把军令送往穿刺要塞后,一父一子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谁也不再吭声。半晌,还是诺顿收起了膝上的巨剑,跃下城垛来到艾德格身边,一样抱着胳膊背靠城墙站定,道:“其实,你爹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还不知道,这几天到的不只有东境的信使,还有三拨北面来的信使。”
“北面?”艾德格眼神一变,“是罗德尔来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出去别乱说噢,你爹可不认识什么罗德尔来的王家信使,前两拨人想必是就近从南境派来的,拿的是镇守府的拜帖,我能给霍伊尔那老狗面子吗?没等他们进城就让卫兵把人赶了回去。”
“最后一拨就比较奇怪了,昨天夜里直接摸到了我卧室里,说是什么密使二级负责人,代表艾尔登之王拉达冈陛下直接与我对话——拉达冈陛下我肯定是要尊重的,但什么密使一概没听说过,王家信使也不可能这么不讲礼貌随随便便往人卧室跑,万一打扰我和你母亲给你生弟弟妹妹怎么办?”
“停停停”艾德格连忙打断了这老东西不着边际的展开,“所以您把他也抓起来了?”
“没抓,这种藏头露尾之辈显然是刺客,抓什么抓,已经杀了喂狗了。”
艾德格:“.”
现在各方摆明了都在等摩恩城的态度,葛瑞克最蠢,想用葛孚亚这三千人直接威胁他们,罗德尔方面最为急切,想请他们出兵帮忙对付盖利德的三位半神,盖利德方面则希望他们至少保持中立不要插手。
盖利德的信使您暂时扣了,还能说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可轮到罗德尔的信使,现在估计都快被消化干净排放出去了,您还在这装什么左右摇摆的中立派啊?
“其实,杀了他也不打紧,第一次对话已经完成了。”
诺顿淡淡地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语却一点都不平淡,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刺骨的森寒。
“密使的人直接出现在家里,无非是想向我们传达一种态度,他们了解我们的一切,也能掌控我们的一切,现在愿意坐下来好好谈是给我们足够的尊重。”
“我杀他也是反过来向罗德尔传达一种态度,不管他们背后站着谁,有多急,要说话就好好说,学不会说话,就永远闭嘴。”
“接下来,在他们看到我们的最终决定之前,还会有一拨又一拨信使来到这里,和之前不同的是,摩恩至少教会了他们什么叫真正的尊重。”
“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么?”艾德格蹙眉道,“葛瑞克不是拉塔恩的对手,战火总有烧到宁姆格福本土的一天,摩恩也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总要做出选择。”
“当然,我们总要做出选择。”
诺顿熟练地用大手罩住了儿子的头顶,虽然后者随着年龄增长对这种动作越来越抗拒,他却依旧乐此不疲。
“但我们还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看清每一张面具之后的脸孔,看透每一次承诺背后的真相,摩恩已经赌输了一次,输得一败涂地,家国沦丧,这片土地和她的子民已经经不起再输一次的后果了。”
“斯坦利斯践行的道路从未改变,我们随时可以做出选择——前提是,他们真的与我们行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