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纸条 周嘉让不想见她
那?个云霾压顶的午后,成为温书棠整个青春里最晦暗,也是最痛苦的一段记忆。风雨欲摧,沉闷的雷鸣声不绝于耳,乌沉混沌的昏影下,蓝红交替的警戒灯姗姗来迟。
医护人员把周嘉让推上救护车,途中他意识全无,但却始终紧攥着温书棠的手,直到?进抢救室前都不肯松。
后来还是温书棠俯下身,贴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说她不会?走,会?一直在外?面等他,这才勉强放开一点力度。
感应门缓缓闭阖,刺目的红灯再一次亮起。
而温书棠也在这一刻彻底脱力,单薄的背抵在墙上,肩膀猛地塌陷,像再也支撑不住那?般滑下,虚软地瘫坐在地上。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场景。
上一次,她在这陪周嘉让等外?公,如今半个月不到?,躺在里面的人却变成了他。
光亮洁白的地砖,倒映着少女脆弱的身影,温书棠双手环住膝盖,头颈低埋,两块蝴蝶骨向外?凸起,绷紧的背脊仿佛即将?断裂的弦。
长?发散落在耳侧,遮住她哭花了的脸,极度的痛苦和担忧麻痹她的神?经,整个人仍处于未回神?的茫然中。
那?一刀刺得到?底有多深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四处都是他的血,浓重而湿热的血。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出来找人签风险责任书:“病人家属在吗?”
温书棠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踉跄撑着地面起身:“医生我在。”
医生上下打量她几次,神?色略有疑惑:“你和病人……?”
温书棠被这个问题噎住,干涩的唇瓣半张,眼睫轻颤:“我是他……同学。”
“同学?”医生皱眉,“他家属没来吗?通知他们赶快过来啊。”
“他家人都……去世了。”温书棠越说声音越颤,咬着唇勉强没让眼泪掉下来,“医生,就让我来签吧。”
按理说这不合规矩,只是情况实在危急,医生思索两秒后松了口:“行吧。”
接过那?张纸,笔连续掉了两次,她才颤颤巍巍地写好名字。
等温惠和谢欢意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温书棠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蜷缩着窝在角落里。
她身上沾着周嘉让的血,温惠瞥到?那?块暗红,心倏地一紧,忙过去拉起她胳膊检查:“恬恬,你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我。”温书棠深吸一口气,眼眶憋得通红,“是阿让,是他帮我挡下了那?一刀。”
“啊。”温惠一瞬默然,“那?,阿让他现在怎么?样了?”
温书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抬手摁了摁酸热的眼角,手背忽而触到?一片冰凉,低下头才发现,是周嘉让送她那?条翡翠项链。
眼泪终是在这一刻失控,一颗一颗地决堤涌出。
那?时他说,新一年要保佑她平安健康。
可如果她的平安都要用他的健康来换,那?么?她宁愿永远活在黑暗与?阴鸷中。
喘息声与?急促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温惠听得揪心,看得更难受,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蹙眉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温书棠没有明确讲过她和周嘉让的事,但再怎么?说,温惠也算过来人,不可能?看不出他们俩的心思。
一开始她还有所?忧虑,毕竟她自?己遇人不淑,在感情上吃过苦头,不想妹妹重蹈覆辙,后面逐渐发现,周嘉让和其他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真?诚,纯粹,愿意不求回报地付出全部感情。
“姐。”泪水糊了满脸,温书棠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发声困难,言语破碎到?极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像奶奶说得那?样,天生就是灾星啊。”
小时候是爸爸,然后是姐姐,再往后是周嘉让,似乎所?有和她亲近的人都会?接二连三?地被连累。
听到?这,温惠没忍住也跟着掉眼泪,手臂绕过她肩膀,把人揽进怀里:“才不是呢。”
“我妹妹才不是什么?灾星,恬恬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有你才是我们的幸运。”
就这样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赵晗打电话进来,说是法院那?边需要过去一趟。
温书棠吸吸鼻子,嗓音沙哑:“姐,你去吧。”
“我没事,这里还有欢意他们陪我呢。”
温惠抿唇,显然是放心不下,但官司的事又推脱不了,只能?拜托谢欢意帮忙照顾一下。
谢欢意用力点头:“姐姐我会的。”
眼前是无尽的白,浸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里,对?时间的概念已然全失,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外?面天色黑得彻底。
谢父谢母也赶了过来,几个人交替在手术室外等情况,只有温书棠,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一动不动地呆坐在一旁。
“棠棠。”谢欢意小睡一觉醒来,揉揉惺忪的眼,蹲下来晃她胳膊,“你都在这守好久了,得休息一会?了,再继续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眼球里血丝密布,耷下的眼尾满是疲惫,温书棠却说:“欢意,我不累。”
许亦泽也过来劝人:“棠妹你还是歇一歇吧,要是阿让知道你这样,他会?更心疼的。”
温书棠摇头,唇角弧度僵硬:“我答应阿让了,会?在门外?等他出来。”
“而且……”她喉咙哽咽了下,“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听出她的自?责,谢欢意握住她的手开解:“但这不是你的错。”
可温书棠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周嘉让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活下去。
分秒点滴流逝,她静静靠在墙边,眸光长?久凝滞在手术室的方?向,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没等到?梦醒,耳边声音飘远,意识也渐渐模糊——
“棠棠?!”
她偏头倒了下去。
-
再睁开眼,漫漫长?夜已经过去。
窗外?日光柔和,白色被单上落下几个浅淡光影,身体发冷,温书棠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血管里流动。
视线回焦,细细的针头戳进手背,软管中的药液滴落缓慢。
谢欢意和许亦泽都在旁边,见她醒了,凑上前关切道:“棠棠,你感觉怎么?样啊?”
温书棠没答,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撑着床铺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阿让呢?”
“诶,棠棠你别动啊。”谢欢意止住她动作,所?幸是没扯到?针管,把人摁回原位,慢慢解释,“手术结束了,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话语说得轻巧。
可温书棠的心却狠狠揪在一起。
指尖掐进掌心,软肉上是一道道月牙形痕迹,扬起纤密的睫毛,温书棠轻声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目前还不能?进去探望。”许亦泽给?她倒了杯水,“况且阿让还没醒呢,棠妹你先别折腾了。”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可以吗?”
一双眼哭得红肿,琥珀色瞳仁盈满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她几近祈求地说:“就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
“棠棠……”
她现在状况很差,护士嘱咐过不能?乱跑,可谢欢意又不忍心看她这样难过,作出让步和她商量:“那?等你吊完这瓶水再去好吗?”
温书棠仰起头,药瓶里还剩下最后一点。
她没再执拗:“好。”
玻璃上朦胧掠过人影,温书棠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阖眼安静地睡着,脸色很白,身上是宽松的病号服,肋骨那?隐约还有血迹渗出。
几个小时不见,他憔悴许多,人好像也消瘦了一大圈,高挺的鼻骨更显凌厉,眉宇间郁着很深一道沟壑。
额头抵在玻璃上,这是她能?离他最近的距离,手指轻轻隔空划过,温书棠想帮他抚平那?道化不开的褶。
护士推着药车路过,看见是她,意外?又头疼地睁大眼:“诶?你不是应该在病房里输液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温书棠抹掉眼泪,询问周嘉让的伤势,“护士姐姐,请问他……伤的很严重吗?”
“整个脾都刺穿了,能?不严重吗。”
护士瘪瘪嘴,朝里面看了眼,话音稍转:“不过幸好是脾,要是再偏一点,就扎到?心脏上去了。”
温书棠心口缩痛得更厉害。
“对?了。”护士想到?什么?,“你是叫……温书棠吗?”
温书棠被问得有些懵:“是我,怎么?了吗?”
护士啊了声,扬唇笑?笑?:“也没怎么?,就是刚下手术昏迷那?会?儿,他一直喊这个名字来着。”
眼帘猛抖了下,温书棠别过头,目光再次落回周嘉让身上。
怎样才能?让他不再受伤呢。
到?底谁能?告诉她啊。
那?几天周嘉让都是醒醒睡睡的,始终没能?完全清醒,非直系亲属不能?进到?icu探望,温书棠也很少见到?他。
不过她每天都能?收到?一张纸条,字迹陌生,是他拜托小护士写好再转交给?她的。
【别担心,我很好。】
【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偷偷哭鼻子,照顾好自?己。】
【恬恬,有点想你了。】
……
温书棠把纸条保存好,一笔一划回得认真?:
【阿让,我也很好。】
【嗯,我不自?责。】
【好,我会?听你的话,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阿让,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