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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神可驭气,武可催气

    第110章 神可驭气,武可催气
    姜义心头一凛,忙敛了神思,腹下气息这才回转如常,悄然归了正道。
    他粗喘了几口气,盘坐不动,静静将那一瞬的异状在心头温了遍。
    越想却越觉古怪。
    方才那一动,倒不像是气自鼓荡。
    反倒像是……念起而气随。
    不是本源冲撞,不是经络受阻。
    只因他心头一闪,腹中一动,那气机便应声起了涟漪。
    这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按说气行周天,自有其法,循经走脉,从来是稳扎稳打之事。
    岂是心头一紧,便能随意驱使的?
    姜义垂眼沉思,心头却不免有些发热。
    念动而气随……
    若真是这般,那这“神旺之境”,只怕正是“以神御气、以念驭息”的门槛所在。
    此门一开,修行不啻快马加鞭,斗战时更能心随意转,气如臂使,妙用无穷。
    念头翻转如飞,正觉此路可走,忽又心头一沉。
    那气息乱起之时,已然惊险万分。
    若非自己多年心神磨炼得稳,底子也扎得牢,此刻只怕早已气血逆冲,五脏如焚。
    这等事,听着神奇,实则离危机只差一线。
    姜义定了定神,将那点雀跃按了下去。
    修行之道,最忌妄动。
    眼下虽隐有苗头,却也不能逞一时之快。
    还是待来日找刘庄主细问一回,再细细斟酌也不迟。
    姜义拂袖而起,先去了后院,解了那点俗务,再慢悠悠折回屋里。
    院中晨风带着点草木气,清润得紧,炊烟未起,几间屋子都还静着。
    他也不急,挨屋走了一圈,轻声问了问昨夜观想的情形。
    可惜几人答得都差不多,说的不过是“心头透亮些”、“神意舒坦点”,倒也安稳,但总归无甚实质。
    便是那最早精气圆满的姜明,也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
    “还是一片雾,心念探进去,像是空里抓风,半点形象也寻不着。”
    姜义听了,只是笑笑,轻轻颔首,勉励几句。
    原想着大儿根基打得早,闺女悟性也高,怎么说也该他们先行一步。
    不成想,撇开那日在血阵惊变之下意外瞧见血光的小儿不算,头一个窥见魂象的,竟倒是他自己。
    这事说来倒也玄妙,强求不得。
    饭后,几人如常往老屋后的寒草地去。
    远远便瞧见刘家的那小子早已候在地头,袍袖卷起,站得端正。
    姜明站在前头,照例讲经,语声不高,却字句分明,句句落在寒风里。
    姜义今日却没听太进去,神思浮动,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闲意。
    眼角一偏,正瞧见刘家的两个仆从背着空篓,又朝那片新开的寒地去了。
    这回幻阴草种得比往年都多,古今帮练功用得又急,隔不了几日便要收一茬,周而复始。
    姜义挂念着今晨体内异象,经也听不下去了。
    心念一动,便起了身,回屋寻了把镰刀,顺手拎了个背篓,径自往那边走去。
    那两个仆从见他过来,彼此一瞧,倒也没拦,只客气一句“劳烦姜家主”,便都低头干起活来。
    三人各收了一篓寒草,背在肩上,一路不紧不慢,朝刘家庄子行去。
    才进前院,就见刘庄主正抡着磨石,在磨那柄臂粗的钢叉,火星子溅了一地,热气扑脸。
    见姜义来了,他赶紧撂下磨石,抖了抖手腕,笑着迎上来,道:
    “这点粗活儿,哪里好意思劳烦姜兄亲自来跑?”
    姜义径自把背篓往地上一放,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那俩仆从自有人来接手,寒草一束束地抱进屋里去了。
    姜义却没挪步,站在院中望着那柄钢叉,笑着说道:
    “这寒草是留给村里孩子修心用的,姜某出一力,谈不上劳烦。”
    他话音一转,语气也松了几分:
    “倒是姜某,要多谢庄主所赠的风狸宝药,昨夜观想,竟大有受益。”
    刘庄主闻言,眼中光芒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一颔首。
    心里却是留了意,悄悄探了些气机过去。
    只觉对面这位姜兄神息清明,气血亦较往昔更显活泛。
    不过那神魂之境,终归不同于筋骨气脉,气机虽动,神意却藏。
    非是凝神静观、细细体悟,断难瞧出真形。
    姜义却不似藏掖之人。
    他向来性子实诚,心里有几分得失,嘴上便带三分分寸。
    此刻也不绕弯子,将清晨观想时所感,一一道来。
    尤其那“气随念动”的异象,说得极细,语中带疑,分明是来讨教的意思。
    至于那一缕神魂初显的端倪,他却没说得太清,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识海间似有微动,仿佛隐隐窥得一线脉络。”
    并未细说那两点幽光的模样,言语一收,留了余地。
    刘庄主听得入神,眉宇不动,心头却已翻了个波澜。
    那卷《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是他亲自传下的。
    那风狸,也是他翻了两座山,才猎得的灵物。
    又配上老祖遗方,才凑成这一剂药引。
    原也想着能助姜家一臂之力,讨个人情。
    却没想到,真就在一夜之间,这位姜兄便初窥神魂之象。
    虽未明形,但“有所感”三字,已是不凡。
    不过细想下来,姜家这几年带给他的意外,又何止这一桩两桩。
    那套呼吸法,练到极处时,几与道门中正法不差分毫;
    那一手棍术,更是力随意转、招法沉稳,绝非寻常江湖艺门可比。
    起初还惊,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刘庄主心念转过,神情不显,微一点头,脸上却浮出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许来:
    “姜兄果然是根骨不凡,天资殊异。不但短短数年便能窥得神魂边界,还能自悟其理,略有所通。”
    他面上笑意更盛,出声介绍道:
    “这‘神旺之境’,讲的便是神魂之聚、之明、之盛。神若明,则感应通达;神若聚,则念能御气。”
    “其妙处,姜兄方才已有所察,那便是气随念转,神可驭气。”
    “此法一旦成就,不论调息养生,还是搏命交锋,都是足以改命换局的大事。”
    他说到此处,语气不紧不慢,眉间却自有一股沉定之意。
    姜义闻言,心头稍喜,却还有几分未解之惑。
    略一沉吟,终于出声:
    “既如此,为何适才我一念起,气机虽动,却又难以控稳,反生乱势,差点走岔?”
    “可莫非是我神魂未凝成形,强度未足之故?”
    语气仍平,眼中却凝着三分真意。
    这等事,关乎生死根本,不问不安。
    刘庄主听罢,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头,语声缓得像风吹枯叶:
    “非也,非也。”
    “神魂强度,确有影响,却只决定你能调动多少气、支撑几时。”
    “可这气机能否听令、受控,归根结底,还得看另一处,那便是心境之功。”
    刘庄主话未说尽,便已抬手轻捻了捻胡须,语声不疾不徐,如风过林梢,缓缓续道:
    “刘某先前便说过,这‘神旺’属命,那‘性功’属心。”
    “虽非同源,却也隔溪相望、水脉暗通。两道并修,方能相辅相成。若只偏修一脉,终归是独木难支,似那只臂擎天,总觉着力有未逮。”
    他话至此处,目光悠悠落在姜义身上,神色间多了几分打量,也添了点淡淡的惋惜:
    “姜兄在命功一道上,确实难得,气机贯通如注,运转自然,想来是有你一番根骨机缘。”
    “可这性功,却迟迟只得心静,不得意定。”
    他轻轻一叹,继续说道:
    “神魂初凝,自有灵感浮动,凭那心静之境,自可牵引气机,不足为奇。”
    “可未入‘意定’之境,心神便难与气机相合,调之不应,御之不驭。虽可动,却难稳;虽有感,却难持。”
    “一念稍偏,便生乱象。轻则气息错乱,难以调息,重则神息倒灌,五脏受伤,前功尽弃。”
    “这便是那‘心不胜气,反为所伤’的理数。”
    言至此处,他似觉话说得也差不多了。
    抬手一转,掌心不见光华,却自泛起丝丝微意。
    姜义立于一旁,只觉他脚下未移半寸,整个人的气机却宛如水丝绵线,在他骨节脉络之间缓缓流转。
    忽而气息一敛、一凝,一掌如无物般落下。
    那块原用于打磨钢叉的磨石,竟在无声无息中被平整劈成两截。
    断口细润如镜,宛若被谁用一缕温柔极致的气息轻轻磨断,不见半分暴力残痕。
    姜义早知这位庄主不俗,此刻眼见,却觉更胜传言。
    那股气机不带锋芒,不显威势,温润绵长,圆而不滞,似动非动之间,已将控气之道演绎到了极致。
    此中手段,不在掌力之猛,而在“可控”二字。
    刘庄主却不以为意,袖口轻拂,便似方才那掌,不过拂了把灰尘。
    “不过啊……”
    他话锋微转,语气松缓些许,像是随口闲谈:
    “这般手段,说到底,也还只是凡俗巧技罢了。气行如意,力道圆活,说穿了,不过是使得巧些、走得妙些。”
    说到此处,他眼中微光一闪,神情却平淡如常,语调也低了几分:
    “若能将性功修至‘神明’之境,再助神魂之旺,将那一缕神魂照得透亮、明彻。”
    “那才算是真正将这一身气机,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说得缓慢,语声不重,却如春雨落瓦,字字有落点:
    “到那时,气不止通脉,意也不只御形。内可调息五脏六腑,温养神藏,延年驻颜;外则腾身御风,气化为刃,隔空取敌首级,如囊中探物。”
    “更有望踏入‘炼精化气’之途,洗去尘俗皮囊,破得凡胎枷锁。”
    话到此处,他忽然一顿,眼角微微收敛,神色里浮出点若有若无的怅惘。
    轻轻一叹,道声:
    “只是那等境界……岂是凡人妄想可及?”
    “须得大机缘,大根脚,天地开阖之间,一线入道之机,才勉强堪窥门径。纵然天资过人,若无造化相随、时运相扶,终也只是画饼充饥、空山听雨罢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平,语声淡淡,不见起伏,像是闲时谈天。
    姜义却听得眉心微蹙,心头也不免沉了几分。
    眼下命功虽有寸进,神魂初凝,观想之路总算窥得些许光影。
    可性功一道,却仍缺了一门“意定”法门,心念稍动,气机便起波澜。
    这等“看得着、使不得”的窘况,最是叫人窝心。
    刘庄主一眼瞧出他神色有异,心里已猜着了七八分。
    便笑了笑,轻摇了摇头,语气也跟着松快下来,带了点豁然的闲意:
    “姜兄倒也不必为此郁结,方才所言,不过是性命双修的路数。”
    “这‘神旺之境’,本就是命功一路的极关,讲的是神魂聚炼、识海自明,自有千般妙处,又岂全靠那性功驱策?”
    说到这里,他语声顿了顿,目光微飘:
    “世上练家子多如牛毛,十有七八只修命功,哪晓得什么观想、神魂。”
    “可当中天资惊人的有之,命硬撞了大难大险的也有,刀头舔血,生死一场,神魂忽地自聚,气魄陡转,生生就闯进了‘神旺’。”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似带点调侃,又不失敬意:
    “他们不会以意御气,不懂什么‘心静观象’,但那一拳出去,照样能崩山裂石,一刀横扫,也能取人首级于数丈之外。”
    这话一落,姜义心头微震,登时浮出一个人影。
    不是旁人,正是他家那小儿姜亮。
    那孩子便是困于血阵,心神激荡之下,生生观出了那一抹血光魂象。
    一念至此,他忙拱手请教。
    刘庄主却只是摆摆手,笑意含而不露,道:
    “谈不上什么指教。”
    “这等不经‘意定’,不靠‘心明’,便能驱动气机、唤动神魂的门道,归根结底,不过是武学练到极致,自生其妙。”
    他顿了顿,语气不紧不慢:
    “那等光修命功、不修性功的武夫,未必听过‘观象’二字。”
    “可只要拳脚刀剑练得透了,能把浑身精气神尽数灌进一招一式里头。”
    “神魂自会应和,气机自会动转。哪怕他们一辈子都不知自己踏入的是何境,却也能一拳震敌、一刀断风。”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语里倒像不是在讲什么境界。
    姜义听得心头已然通透,拱手深深一礼,只道:
    “多谢庄主点破。”
    刘庄主笑而不语,袖中双手,仍捻着那点气定神闲。
    姜义也不多留,拣起搁在门口的空背篓,袖口一拢,顺着熟路出了庄子。
    回了院子也不歇,袖子一挽,取了根家中常备的长棍。
    随手抄起,腕上一抖,棍轻轻一挽,一套熟稔的棍法便打了开来。
    一边舞棍,一边凝神体察,只觉体内那缕气息,如丝如缕,在经脉中流走,似缓实灵。
    随着棍势起落、身形转折,气息也随之而动:
    有时汇于臂膀,带动棍梢,嗖嗖作响;
    有时沉入腰胯,下盘顿时沉稳如山,脚步落地,竟生出三分磐石之意。
    虽不如刘庄主那般意随气转、气驭身行的火候。
    但自有一股子气势,隐然透出些不同寻常的劲道来。
    院旁那片新冒的荒草,被棍风拂过,伏了一片。
    姜义见状,嘴角抿了抿,也不急着再练。
    将木棍顺手倚在墙角,抖了抖袖子,返身进屋。
    灯下磨墨展纸,片刻凝神后,才一笔一划写了几行字。
    ……
    年节一过,柳秀莲便收拾停当,带着小丫头,上了李家派来的马车。
    姜义送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站在树下,将那封写满了字的信递过去,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地交代:
    “这信你可收好了,到了地方,务必亲手交到亮儿手里,莫要耽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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