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牛蒡与芜菁
秋月綾子终归还是没有进入水瀨家的房门。不过能吃上一口结结实实的饭糰,秋月綾子便大满足了。
反正九月的东京,气温还算暖和,冻不死人,盖上铺盖在大街上就能睡著。
而且明明是睡在院子外大街口,但只要一想起来门內的水瀨哥,被子里的秋月綾子便浑身温热。
在枕著夜晚入睡前,一道道想法在秋月綾子脑海內盘旋著。
妈妈说的没错,水瀨哥果然是个好人。
在这样饥饉的时代还把救命的口粮分给自己,这样的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了——只是水瀨哥身高似乎高达一米六八,条件那么出色,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看样子唯有当牛做马了。
不过水瀨哥有癆病,又说不得自己还有机会。
但肺癆又很可怕,都说这是无法治癒的绝症。
可她秋月綾子已经是泥巴里的烂命一条了,这样垃圾的自己不比肺癆可怕多了?
怀揣著繁杂的思绪,秋月綾子没一会的功夫便轻轻入睡。
水瀨明也睡的不错。
不用上班,不用赚钱,也不用为口粮考虑,生活在被美军去城市化的东京,水瀨明每天都睡得十分香甜。
现在的东京,除了给阿妹莉卡大兵当翻译、rbq外,没有什么能正经营生的生意,就连日本政府,唯一的外匯来源也只有安排国民去服侍阿妹莉卡大兵,以赚取微弱的收入。
若说除此外的生意,那边是在遍布整个东京大大小小的黑市里当暴力团或者小商贩。
黑市里到处是变卖自己家產的东京人,只是现如今最值钱的却是粮食,像是过去那些华服所用的綾罗绸缎、机械手錶,在黑市上连红薯都交换不到多少。
若自己是什么后世的日本鉴宝专家,或者有什么『黄金眼』特异功能,现在正是一个出手的好机会,一点点口粮就能换来诸多奇珍异宝。
但再多的奇珍异宝,比得过自己怀揣的系统吗?
水瀨明大清早起床便甩掉了用大米去黑市换物资的想法。
有忍术在手,才是最大的依仗。
“咳咳咳。”
又是早上挥舞了几下竹刀,重重咳嗽几声后,水瀨明打开房门。
“扑,扑,扑。”
房门外,秋月綾子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竹编的大扫帚,正手脚麻利勤快的在门前清扫著浮土。
像是寺庙里手脚麻利的行脚小僧,又像是大户人家聘来的女僕。
秋月綾子抱著大扫把,看著走出房门的水瀨明囁喏著不知该怎么称呼:“老……少爷?”
这是她以前听別人提起过的,对僱主要喊老爷,僱主的儿子要喊少爷。
但这一声少爷却是把水瀨明逗乐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是水瀨家的独苗,水瀨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叫少爷就太滑稽了。
“你还是继续叫我水瀨哥吧。”
“是,是!水瀨哥!”
秋月綾子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一般,脸上掛著压抑著开心的浅笑。
“水瀨哥,您,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秋月綾子扭捏不安的看著水瀨明,白吃了水瀨明的饭糰,她实在是坐立难安:“打水,洗衣服,我都可以的。”
秋月綾子本来还要说做饭,但她也看出来了水瀨明不想別人进入自家院子,所以明智的没有说出冒昧的话。
“打水就不用了,衣服我等下拿给你。”
役使未成年少女,水瀨明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日本政府没事就组织十几岁少女下南洋卖身,给军队慰安。
只是洗个衣服,不比在繅丝厂里当女工累死要好多了。
不过仅吃了一个饭糰而已,竟然能工作这么长时间,她难道是核动力驴不成?
秋月綾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水瀨明在脑內打上了核动力小母驴的標籤,欢天喜地的抱著衣服便朝最近的河川去了。
但因为饥荒、轰炸的原因,从上游的足立区、琦玉县经常会飘过来些死尸,可哪片黄土没埋过人,哪条河里又没有溺死鬼,该洗的还是要洗。
“綾子!你这是找到了,帮人洗衣服的工作?”
就在綾子抱著衣服在河川边手洗的时候,一个熟识的大妈也拿著衣服靠了过来。
都是一条街道上的邻居,就算以前关係不熟,但在其他人死的死,逃难的逃难的情况下,倖存下来的也都不免脸熟了。
“嗯,算,算是吧。”
秋月綾子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多,更不想透露水瀨哥的事情,现在谁手里握著粮食,都会招致所有人的眼红。
“那你可要注意了,对方结算工资的时候,只能收粮食,纸票子什么的,绝对不能要,那个已经不值钱了。”
简单提醒了几句后,邻居大妈又凑近秋月綾子的身边,想要套话綾子到底是在给哪家做工。
乡下的还能在自家农田里种种地,用口粮就能养活一家人,东京城內的算是生活在一片荒芜的监狱內了,连找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但秋月綾子也是机灵,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后也没透露出水瀨家,接著洗完衣服拔腿就跑。
看著秋月綾子匆匆离去的身影,这邻居大妈不屑的撇了撇嘴:“肯定是被她妈卖给了哪户人家当牛做马。”
昨天秋月妈拉著秋月綾子像牛马一样在町內推销的时候,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家那么有余粮,还能带上一个拖油瓶。
但这点小事,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知道是哪户邻居家里有余粮后,乡里乡亲的,还能不帮衬自己家吗?
抱著一沓衣服,秋月綾子慌慌张张的就跑到水瀨家前。
她甫一敲响叩开房门,便看到水瀨明手里拿著一个饭糰准备递给自己。
“中午饭,吃一口吧。”
看著这用白大米捏成的精致饭糰,秋月綾子喉头便开始涌动。
“水,水瀨哥,就算,就算有粮食,也不能这么吃……”
她没有接过大米,而是抱著衣服,努力压抑著食慾道:“应该用大米混合著粗粮,或者,將大米全部换成粗粮、牛蒡、芜菁……这样还能多吃一段时间。”
只吃纯大米,这已经不是用奢侈可以形容的了,她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有谁家里敢这么豪横,更別说是现在了。
像她家这样的住在东京的小民,平常吃的饭其实是在华国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牛蒡,芜菁。
牛蒡——这在华国大部分地方属於药材。
而芜菁,在水瀨明老家则是醃咸菜用的,叫疙瘩菜。
“……你说的对。”水瀨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手里只有大米的种子,木遁就算想要催熟红薯、牛蒡什么的也没有这些作物的种子啊。
“而且,水瀨哥您这样一直闭门不出的话……会引起贪心之人的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