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张文良就被关在这家酒店的另一个房间。陶西右跟在裴鹤京身后走进去,瞅见张文良在灰色沙发上坐得笔直,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皱皱巴巴地粘在身上。两个身穿黑色正装、胸肌鼓得快要爆炸的保镖一左一右守着他。
陶西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保镖身上,冷不防被裴鹤京斜睨一眼,他这才连忙抬手给自己的脸扇风,“好热哈好热。”
“卜西右,我错了卜西右!”一看见陶西右,张文良如获大赦,他昨晚被人一拳敲晕到半夜才醒,一睁眼就被这两个彪悍的保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心想坏了,这估计是惹上黑 社会了。
“我是鬼迷心窍了,你念在小时候我们俩的情分上,你放了我吧!”张文良双手合十,不断地拜着,“我真错了。”
张文良的表情真挚,看上去真像痛彻心扉地醒悟了似的,不过陶西右一个字都不信,像对方这种打小就混迹街头的老油条,惯会演戏。
“你不是知道你错了,而是知道你惹事儿了。”陶西右凶狠地瞪着张文良,对方见状又继续道歉,只差逼出几滴眼泪了。
这时小高贴心地递过来一把钢尺,极厚,压得掌心发沉。
“打。”
裴鹤京言简意赅地说完,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双腿交叠,静静地看着。
陶西右把钢尺放手里掂量掂量,觉得十分顺手,两个保镖也颇有眼力见地固定住张文良的双手,将其手心向上压在桌上。
“啪——”
陶西右动作极快,抡圆了胳膊,钢尺带起来一阵短促的风,轰然劈向张文良的手掌。
“啊!!!”
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尖锐的剧痛,张文良几乎在第一时间嚎叫起来。
他把脸扭向裴鹤京的方向,显然是明白过来这整间屋子谁才是决策者,于是连忙讨好道:“这位大哥,不知道你和西右是什么关系,但是请放了我吧,昨晚的事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裴鹤京眼睛只看着陶西右,一个眼神都不给张文良,命令,“再打。”
陶西右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非常特别的感觉,有点热血,也有点激动。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欺负不少,当然他从来不是软包子,都会还回去。
但是还回去的这个过程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陶西右从来没有体会过像此刻一样的,欺负他的人就在眼前,手无缚鸡之力地任他宰割。
他可以安全地、安心地报复回去。
连打数十下,张文良剧烈地挣扎着,尖叫着,声音几乎掀翻天花板。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颤抖,他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滑落。
“我错了!”浑身被死死束缚着动弹不得,十指连心,打在手上的似乎不是钢尺,而是布满了尖刺的匕首。
张文良看见自己的掌心连带着手指都高高肿起,又烫又痛,一秒钟都难以忍受,鼻涕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他崩溃地喊:“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下药,我愿意赔偿你,赔偿你多少都可以!”
嘴里认着错,张文良的眼底却淬着阴毒,陶西右不知上哪儿认识的这些黑 社会,自己也是大意了才落入他们手中,现在最紧要的是脱身,之后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回去,一定要让陶西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陶西右手也有点麻,他动动脖子,甩了甩手,他正享受这种报复的快感,张文良的话就像是苍蝇嗡嗡叫,一点作用没有。
“啪——啪——啪——”
钢尺击打皮肉的动静和张文良痛苦的尖叫声交杂在一起,陶西右越打越兴奋,“叫你手脏!叫你猥亵!小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是对我很好的大哥哥,没想到你他妈心里想的都是那些龌龊事,现在想想真他妈的恶心!”
陶西右才不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就要做了坏事的人得到刻骨铭心的惩罚。
张文良求也求了,哭也哭了,但是现场根本没有人听,手掌表面已经红得泛紫,像是熟了一般,还裂了几道口子,开始往外渗血。
“你他妈的!”
说什么都没用,张文良索性也不装了,“你个婊子,跟你妈一模一样,长了一张迷人心智的脸,这些年都给人玩烂了吧?这些人是你妈介绍给你的?不然你这种人在夜总会卖.屁股都没人要!”
陶西右的手悬在半空,有多久没人提过他妈了?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混着潮湿的霉味涌来——小时候巷子里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野种”“贱人生的贱货”。
“被我说中了?”
张文良声音因为钻心的疼痛抖得不成样子,但他却抽搐着扯出一个极为嫌恶的笑容,“跟我装什么纯?你十几岁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你以后就是个烂货,你以为我为什么赏你饭吃,就是想在你像你妈一样烂之前,让我先玩个够哈哈哈哈!”
“野鸡生出来你这个野种,能是什么好货?”
张文良猛吸了一口气,看陶西右没动,像是找回了面子一般继续说:“你们他妈有本事现在把我打死,打不死我就等着进局子吧!你们这些小喽啰,当真以为自己能够横行霸道了?也不打听打听,情人岛上谁是大哥!”
这些胡言秽语曾是陶西右的日常,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回到陶家过上了和以前天差地别的生活,再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辱骂他,所以此刻陡然听见时,陶西右竟然觉得喉咙堵着一块棉花,下不去也上不来,噎得他喉结发痛。
无论他陶西右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只要他妈妈不好,那他就是最肮脏的杂碎。
不对的,陶西右突然摇摇头,想要把这些不好的想法甩出脑袋,不是的,现在已经不是曾经了……
突然,陶西右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似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裴鹤京不知何时站到了身侧,修长的手指从他掌心抽走钢尺。
裴鹤京将钢尺轻松地往上抛了一下,确保握在最佳位置,下一秒,钢尺猛地划破空气,发出非常利落的风声,呼啸着直奔张文良面颊。
这个过程落在陶西右眼里像是开了慢放,他看见钢尺化作一把剑,在张文良的嘴角连着左边脸颊割出一道极深的口子,皮肤绽裂,血肉模糊。
张文良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他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狠狠地往右侧歪去,保镖松开手,他便像坨死肉一样瘫倒外地,眼睛止不住往上翻,四肢一抽一抽地,像是快死了。
死了……陶西右突然回过神,呼吸骤然激烈起来,一把抓住裴鹤京的手臂,刚才被张文良辱骂时的那些情绪飞得一干二净,“他!他好像死了?!”
裴鹤京把钢尺丢到桌上,抬手将陶西右的手拂下去,动作不重,像是轻轻带了一下,“死不了的。”
果然,两秒后张文良开始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叫,不断重复着他要死了要痛死了。
裴鹤京走到他身旁,下颌微扬,目光自上而下,像打量蝼蚁一般,“你算什么东西。”
不是质问,是碾压般的陈述句。
陶西右以为裴鹤京会像所有上位者一样懒得在这种事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口水,却不想裴鹤京停顿一秒后又说;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轮不到你来置喙,你是什么样的人,监狱的铁窗会知道。”
“你敢……”张文良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脸,说话声音非常含糊,带着血沫,“胡说八道些什么……卜西右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
不管张文良还要放什么屁,裴鹤京懒得听,转而看向陶西右怔愣着的脸说:“出气了?那走吧,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其实按照常理,从昨夜开始,一切的一切裴鹤京都不应该也不会去管的,但是他却都管了。
陶西右呆呆地抬头和裴鹤京对视,心跳却像误了拍的鼓点,咚、咚咚——
从胸腔蹦到耳膜,像有只莽撞的鹿在肋骨下横冲直撞。
陶西右小时候是没人管,长大了一些回到陶家时他已经习惯什么事都尽量自己解决,觉得已经不需要别人管了。
但是此刻,裴鹤京亲自动手打烂了那张冲陶西右喷粪的嘴,陶西右才突然觉得,他还是需要的、高兴的、踏实的。
还是渴望,有人会保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