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鸳鸯戏水
歇了几日,薛瑛扭伤的腿终于可以随便下地走路了,她有些等不及,特地换了身衣服出去找齐韫。大理寺建在内坊皇宫附近,来往人群密集,街道繁华,薛瑛到的时候官员还没有下职,她就在周边的铺子逛了逛,等齐韫出来,等候许久的薛瑛才窜出,重重咳两声。
齐韫循声看去,发现是她,神情讶异,快步走到路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呀。”
薛瑛笑着说,她今日特地作了一身男子打扮,技术比去年更精进了一些,知道将自己涂黑了,画粗眉毛,还给自己人中整了个假胡子,就连脖颈上都欲盖弥彰地画了片阴影装作喉结。
看上去有些滑稽,精致小巧的脸上突兀地长出浓密的胡子,不过倒看不出来是女扮男装,只觉得是个纤瘦,个头不太高的少年。
薛瑛抬起手握拳抵在唇边,压低嗓子咳了两声,问他:“我装得像不像?”
齐韫看着她,慢慢笑了一声,“嗯。”
薛瑛现在还没有和离,怕找他会被别人看见,两个人都会惹祸上身,可是她又想见齐韫,便钻研了一下如何装扮成男人,那些话本里不乏女扮男装的戏码,薛瑛便按照自己看到的那样捣鼓,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是谁啦。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齐韫怕她很早就过来了,外面有些晒,她的额头冒出几滴细汗。
“也没有很久。”薛瑛说:“这附近有首饰胭脂铺子,我刚刚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
“你这样子去逛胭脂铺子吗?”
“是……”薛瑛刚说完就“哎呀”一声,哪有大男人对那些东西爱不释手的,虽说敷粉的男子也不少,但大概不会像薛瑛一样对珍珠粉,胭脂蔻丹之类的东西如数家珍,难怪方才有两个铺子的掌柜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
她笑时,齐韫便也跟着轻笑,两个人站在路边极引人注目,齐韫身形颀长,绿罗公服宽大板正,衣袂飘飘,哪怕不说话,单单站着也很惹眼。
路过的人时不时会往这个方向看来,齐韫察觉到后便说:“去边上吧。”
“好啊好啊。”
她跟着他走到路边,齐韫问她,“你渴吗?”
“有一些。”
齐韫还记着她先前说自己喝完糖水牙疼的事情,“现在牙还疼不疼?”
薛瑛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她都忘了这回事了,原本也是瞎说的话。
“不疼的。”
“那就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从书囊里翻出一个精致的,用皮革做成的水袋,“这里面是烧好的水,很干净,你若是渴的话……或者,我带你去茶楼。”
齐韫知道她金贵,普通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她也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水袋是他自己做的,花了许多钱买的皮革,坐在灯下缝了半个多月。
“我喝这个就好啦。”
薛瑛接过水袋,打开喝了几口,东西做得很细致,闻不出一丝味道,水也烧开过,很干净,入口清冽。
“是你自己做的吗?针脚缝得真好。”
薛瑛有些惊叹,这绣工比她的还好。
齐韫“嗯”一声,“家中贫寒,我母亲身体不好,弟弟妹妹的衣服如果坏了都是我来补。”
“那还真是长兄如父。”薛瑛捧着水袋,感叹,“你是不是挺辛苦的平日?”
“也不是,弟弟妹妹都很听话,我并没有费什么心。”
齐韫家中出变故时,他已经十几岁,需要承担一家生计,照顾深受打击的母亲,与尚且年幼的弟妹,不过他们两个一直就很懂事,不是那些顽皮的孩子。
“你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好父亲。”薛瑛笑盈盈地看着他,“那等我们有孩子后,就都是你来带!”
她说话一向是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齐韫一听却愣了愣,眼睫轻颤,视线也避开。
他平日在薛瑛面前的形象都是沉稳安静的,话也不多,此刻却显露出有些慌乱的模样。
薛瑛凑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齐韫低着头,“没有。”
“那你是不喜欢和我生小孩?”
“……没有。”
“我知道了。”薛瑛点点头,“你是因为带你弟弟妹妹带久了累了,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我小时候就很惹人烦,几个嬷嬷都带不住,所以我比谁都知道小孩就是麻烦!”
她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嗯。”
顿了顿,又说,“你不惹人烦。”
薛瑛嘿嘿一笑,“我知道呀,我很招人喜欢的现在。”
“嗯。”
不远处望风的采薇走过来,小声提醒,“郎君,该回去了。”
“噢。”薛瑛看向齐韫,软着嗓音,“我得回去了,我出来太久,家中会怀疑。”
她还有些舍不得走,都没有同他说几句话。
“好。”
她忸怩地眨了眨眼睛,“我下次还来看你,不过要过一段时间,我不能来得太勤。”
“嗯。”
“我已经同我夫君说好,两个月后和离,他答应了的。到时候,你要记得来我家提亲。”
齐韫点点头,“我知道。”
她的夫君竟然会愿意与她和离,只剩两个月,他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薛瑛将该叮嘱的叮嘱完了,抱着齐韫给她的水袋,随采薇走向巷子边停着的马车。
一路上,她都爱不释手,左看右看。
薛瑛出身高贵,从小见惯了金银珠宝,用银子同洒水一样,这样的水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她就是新奇,因为这是齐韫亲手做的,和那些金银珠宝不一样。
马车缓缓驶到侯府,薛瑛从后门进去,回到房间后赶紧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阿娘没问起我吧。”
她一边让采薇将自己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卸了,一边问道。
院里的丫鬟说:“问了的,奴婢说姑娘在午睡。”
“今日徐夫人同表少爷也来了。”
丫鬟为她换上女子的衣裙,将束发拆开,盘起头发。
“徐星涯?”
薛瑛好一阵子没看见他了。
上一次见到徐星涯,还是她刚成婚的时候,薛瑛被他嘲笑与夫君关系不和,她一怒,撒了些与程明簌恩爱不已的谎言,还骂徐星涯没用,是个靠父辈荫庇的臭纨绔。
之后徐星涯就再没出现过,以前他恨不得三天两头往薛府跑,就为了见她,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连着几个月都没出现,就连万寿节时他都不在,薛瑛还有些不习惯,估摸着徐星涯是病了。
上一次听到徐星涯的消息,还是侯府的下人报信,说表少爷考中了,薛瑛很意外,私下里偷偷问母亲,徐星涯是不是作弊了,被侯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哪有你这样编排自己表哥的,相野一直就很好,他先前只是没用功而已,科举舞弊不是小事,你下次不能乱说。”
去前厅前,丫鬟同薛瑛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
前段时间,徐家三房的五郎摔断了腿,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三爷受到打击一病不起,徐家的掌家权便回到大房手里,徐夫人一直被三房夫人压一头,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忍不住来侯府显摆。
薛家知道她嫁人后过得不如意,再加上去年徐星涯的父亲又生了病,不如从前有权势,徐夫人与妯娌不合,她性格高傲,在徐家格格不入,受了委屈便回娘家,找弟妹,也就是薛瑛的母亲哭诉。
如今她总算苦尽甘来,侯夫人也很为她高兴。
薛瑛走到前厅时,远远便听到爽朗的笑声,她跨过门槛,看到徐夫人坐在里面正在说笑,打扮得很是典雅庄重,比从前那病殃殃幽怨的模样看着舒服多了,听见下人通传,徐夫人忙招手,“瑛娘来了,过来给姑母瞧瞧。”
薛瑛走进去,先前在房门外看不清,等她走近了,才发现徐星涯也在,他站在姑母身后,大半身子都在阴影中,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他瘦了一些,嘴边没什么笑意,下颌轮廓锋利,剑眉星目,人瘦了后,反而多了几分阴沉的人模狗样。
薛瑛走上前行礼,“姑母。”
而后看向徐星涯,“表哥。”
徐星涯笑了笑,“表妹。”
他的眼睛像以前一样不加掩饰地凝视薛瑛,在那张脸上停留许久。
徐夫人拉住薛瑛的手,眉目慈祥,打量了她几眼,笑眯眯道:“瑛娘好像比从前胖了些,莫不是有了?”
薛瑛身形高挑,只有脸颊纤瘦,大概因为年纪渐长,所以体态也丰盈一些,裙带收拢,更衬得少女柳腰纤细,身姿曼妙。
薛瑛摇摇头,“没有的。”
怎么可能有,她都没和程明簌在一张床上睡过,要是让长辈们知道这几个月程明簌都是打地铺,怕是要急死。
“趁年轻,要抓紧。”
徐夫人拍拍她的手。
有了掌家权的姑母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比以前有气势许多,哪怕弟妹是公主,她也有了底气挺着腰杆说话,不再哭哭啼啼。
薛瑛坐在一旁吃点心,她无意加入两位长辈的对话,说来说去无非是后院的事,末了,徐夫人叹气,将话题绕到徐星涯的婚事上。
她忧愁得很,旁人像徐星涯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跑了。
这一点侯夫人与她有一样的忧愁,因为薛徵甚至比徐星涯还要年长几岁,而薛徵到现在还没有成亲的打算,每每提起这件事,薛徵只会拿从军之人,以家国为先这个理由来搪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