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爱了无数个百年
秦筝一番话, 实在太懂事,太真诚,太深明大义, 任凭是谁听了,都说不出半个错来, 即便是从来对?秦筝防备看?不上眼?的?那群亲戚,听了也会说上一句这是多乖多懂事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也不算白?养了。然而陆安年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可他没道理不喜欢。
不仅不能不喜欢, 还得装出一副感?动至极的?表情来。
陆安年装了这么多年, 演技自然不必说, 他摘下眼?镜,摸出眼?睛布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重新戴上时, 也顺便遮掩了微红的?眼?眶。
“知道小?筝能这么聪明,行事也很?有一套, 不会轻易为人哄骗,我也就放心了。”微哑的?声音还刻意?压低,听着倒像是极力克制心中的?动容。
只有秦筝知道,陆安年克制的?可不是什么感?动。
“正如?小?筝所说, 我待小?筝晚晚如?何,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 外人也罢了,咱们家?里人可不会轻信别人的?挑拨离间。”
动容完了,也该对?这事做出一个总结。
“只要记得一点,背地里说闲话的?,都是看?不惯我们好的?,如?果为了那些人, 而损害了自己,那才是脑子不清醒。”语气带上几分严厉。
“这件事我会暗中找人去查,不过这也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坐收渔利,无论能不能查出个什么来,你们都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外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好的?爸。”
“知道了叔叔,这么假的?话,谁会信啊。”
陆怀谦和秦晚应得干脆,听了陆安年的?一番话,此时情绪也稳定下来,也不像是刚才那么激动,生?气当然还是生?气,只是既然爸爸/叔叔已?经把这事揽了,后续如?何,也就和他们无关,更不必上心了。
说完正事,陆安年也有空打趣一下秦筝:“本来以为你今天带闻总过来,是想让我们见见,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事,今天的?见面也不正式,改天再抽个时间,家?里好生?招待?”
有了秦筝说的?这一出,之前闻惊阙对?待他们的?各种无礼也都不算什么事了。
只是再怎么不算什么事,该不喜的?还是不喜,该生?气的?还会生?气。
“哥,我都憋了一天了,那个……闻惊阙怎么对?我们的?,我们又是怎么对?他的?,你可都看?见了,这能说是我们不尊重他吗?分明是他根本没把我们看?在眼?里,我倒是想认他这个哥夫,可人家?不在乎啊!”
秦晚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可算是向秦筝吐了出来。
只是碍于长辈在,人又多,不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但也没好听到哪里去就是了。
秦筝微微垂头,面露羞惭,“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快带他回来的?,这不是凑巧了吗?”
陆怀谦斟酌半晌,不想让秦筝面子不好看?,委婉道:“也不是想阻止你,只是看?他对?我们都是这种态度,担心你在他那里也得不到好。”
道理也是如?此,如?果闻惊阙真的?在乎秦筝,无论如?何也该对?他们客气些才对?。
他们没想过,闻惊阙能这么干,不是因为他不在乎秦筝,而是秦筝不在乎他们。
秦筝闻言就笑笑,“你们放心,虽然他对?别人不怎么样,但对?我却是很?好的?。”
陆怀谦却不信:“那他……”
秦筝沉吟片刻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对?自己亲生?父亲是把人送进去……”
对?亲爹后妈都是大义灭亲,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自生?自灭,对?待他们才只是不爱搭理而已?,嗯……这怎么能说态度不好,不在乎秦筝呢?
陆怀谦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许久,却愣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憋了半晌,向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大少爷,难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他x的?,说的?竟然还真的?有点道理?!
秦晚暗暗深吸一口气,完了完了,她哥这是彻底恋爱脑了,这都能洗!
陆安年似乎担心自己管的?太多,反而让秦筝不喜,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至此,秦筝闻惊阙二人在陆家?面前有了新形象。
一个什么都好就是眼?瘸的?恋爱脑,一个哪里都不好唯独对?秦筝好的?神经病。
这么一看?,其实也挺配的?。
秦筝面无表情地想。
等几人出了书房,书房里只剩下陆安年后,后者面上神色渐渐冷沉。
他抓着钢笔,猛地扎进书页里,用力向下划拉,一道又深又长还狰狞的口子就这样成型,墨水渗透进划痕里,像深浓陈旧的?血液。
啪!
笔尖分裂弯折,墨水倾泻。
咚!
陆安年将钢笔扔进垃圾桶,又把书合上,丢进柜子里,又恢复了温和慈父的?表情,哪里还有刚才的?狰狞。
……
吃过饭,聊了正事,时间已?经很?晚了,陆怀谦让秦筝今晚留下来,当然就不好赶闻惊阙走,只好让人给他安排客房。
管家?听了却说:“少爷,那位闻先生说要跟筝少爷一起住,佣人已?经领他去了。”
陆怀谦:“……客人留宿,怎么连间客房都不准备?家?里是这么待客的?吗?”
管家?犹豫,“可那不是筝少爷的?对?象吗?”
人家?自己都说要一起住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陆怀谦心说我当然知道,但我就是不爽。
然而不爽又能怎么办呢,人家?就是拆不开?。
莫名有种自己是为难人的?恶婆婆的?感?觉。
……
闻惊阙站在秦筝的?房间里,视线忍不住先将这里上下里外打量一番。
从装修风格,到陈列摆设。
闻惊阙忽然理解了秦筝之前在他家?巡视的?想法和心情。
因为他现?在也很?想把这屋里所有地方都仔细看?一遍,连阳台上的?绿植都不放过。
闻惊阙想说秦筝之前给他拍过一张花束的?照片,那时的?他对?着白?色的?花只是厌烦,现?在对?着阳台上的?这些花,却是不满足。
好像曾经拥有很?大一片种花的?地方,对?这小?小?的?阳台就看?不上眼?了。
闻惊阙无意?识扯了扯叶片,回过神时,却发现?手?上沾染了尘土,如?果不是浇的?水早就干了,这会儿沾他手?上的?应该是泥水。
他放下花盆,起身?回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路过书桌,随即脚步一顿,视线不经意?间被桌上一张照片吸引。
闻惊阙脚步一转,走上前,照片也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照片的?背景是在校园里,几年前的?秦筝还很?青涩,一身?学士服,坐在石头上,靠着身?边的?人。
旁边的?人一身?衬衫西裤,明明年纪相差不大,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还在象牙塔,一个却已?经是社会精英。
秦筝倚靠着对?方,含笑的?眼?眸也没有看?镜头,反而注视着身?边那个人。
而对?方的?眉眼?唇角也难得染上一丝笑意?,稳重的?身?形支撑着秦筝,仿佛能让人永远安心依靠。
闻惊阙从前听说过秦筝和蔺言津的?传闻,也见过秦筝摔倒,蔺言津着急抱着对?方去医务室的?场景。
但那都在自己与秦筝深交之前。
那时的?他们还不熟,更没有什么关系,因而那些过往对?闻惊阙而言并不重要,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后来和秦筝相识相熟,甚至如?今在一起,蔺言津也几乎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顶多作为偶尔拈酸吃醋玩情趣时的?道具。
秦筝从不主动跟他提前,不是刻意?避讳,而是不在意?。
因此一直以来,闻惊阙对?于这人和秦筝青梅竹马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如?果不是这次婚礼,他可能都要把这人忘了。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看?着这张照片,闻惊阙心里才划过一丝微妙的?念头,这人曾经和秦筝关系很?亲近,甚至秦筝可能喜欢过对?方。
不是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而是有切实的?证据,他们有着真实发生?的?过去。
闻惊阙看?着照片沉思?的?时间有些久,也过于投入,直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才回过神。
“在看?什么?”
秦筝探头望去,闻惊阙也没有避开?,于是那张三年前的?照片,以及照片里青涩的?自己,就这样展现?在秦筝眼?前。
秦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回来后,他就一直把这里当做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加上不想和从前变化太明显,因此并没有对?屋里的?东西进行收拾。
否则这张照片就该放进杂物箱里吃灰,而不是还明晃晃地摆在桌上,还被闻惊阙看?见了。
此时再狡辩已?经来不及,秦筝也干脆大大方方任由对?方看?,甚至自己还欣赏着欣赏着感?叹了一句:“真年轻啊……”年轻到他甚至能容忍照片里的?另一个人。
闻惊阙放下照片,看?着他道:“你现?在又不老。”
秦筝笑了笑道:“是啊,托你的?福,我现?在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十年呢。”
五十年就够了吗?
伸手?牵住他,“别人都想要百年好合,你怎么只要区区五十年?”
“老天爷听到了,都要说你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