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次日一早,傅砚清抽空去看望了傅媛雅。其实住得近,每天都能到她那里坐一坐,但他闲时总会开车到乔宝蓓的公寓楼下。
傅媛雅不止一次要求他来家里叙谈,得知情况是又气又无奈,笑骂他了许久。
不过,怎么就分居了?算算日子,还分居了十来天。
傅媛雅默了默,望他异常平静的侧脸,仍不太信:“你们吵架了?”
“嗯。”
“因为那事?”
傅砚清目光很淡。
接到眼神,傅媛雅了然,轻叹一息:“你也别总把她囚在家里。人小姑娘还年轻,想出去闯闯又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这个家底。”
“她会受伤。”
隔着窗,傅砚清捻着手里尾点燃的烟蒂,嗓音低了许多,“我情愿她在家多花钱。”
傅媛雅瞪眼他:“你是她丈夫,又不是她爹。”
“当爹的下场就是讨嫌,这世上就没几个姑娘跟管得严的爹关系好。何况谁出去闯荡不受伤不吃苦?”
“她不需要吃苦。”傅砚清看向她,神色如常的平静,“她和我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说一句被呛一句,傅媛雅有些被气着,把膝上的毛毯翻来覆去地盖。
隔着窗缄默无言,唯有树梢上的鸟在婉转啼鸣。傅砚清站在树下,没抽那只烟,指间捻碎了便走进书房,扔到垃圾桶里。
他从书架里抽出宣纸,铺在桌上,摆弄笔墨。闲时垂钓,练字,是傅成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给他的习惯。傅媛雅望着他,想到已故之人,不由叹息。
“我和她聊过你。”傅媛雅转着轮椅慢慢靠近,缓声说,“我说你这人轴,不好相处。她说人的优缺点同根同源,讨厌你的你会认为你迂腐古板,喜欢你的人反而认为你踏实。”
“她喜欢你,觉得你认真,顾家,还温柔,跟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话音甫落,傅砚清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复又继续:“你诈她,她会不开心。”
傅媛雅轻笑,手搭在桌上,腕骨的玉环敲出声响:“我诈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你实话告诉我,你听这话心里不觉得舒坦?”
傅砚清睇眼她,不置一词,敛眉提笔向纸落点。
窗外不知何时淅沥地下起雨,越下越大,染黑了石板路,汇成水流顺着管道往低处淌。
采风四天,天公不作美,总时不时卷起大风,扰乱外出计划,徒增麻烦。一会儿谁鞋湿了,一会儿谁淋了全身,一会儿谁帽子丢了不知踪迹,乔宝蓓既要帮着吹鞋,又要给喂预防感冒药,然后再在群里汇报五个孩子的状况,应付家长时不时突击的电话。
从昨天起,她就有些感冒,不知是受潮着凉了,还是昼夜颠倒没休息好。
以防传染人,乔宝蓓时刻戴着口罩,但也遮不住发出的咳嗽。电话里,家长一旦听到咳嗽声,就会起意忧虑孩子,避免这种情况,乔宝蓓基本都是压着嗓子沟通的。
做幼师很不容易。乔宝蓓深有体会。
刘主管那句劝告,她听进去了,也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了。
“你要辞职?”
刘主管讶异,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她眼尾的疲惫,心里有了准头,软下语气问:“是最近累着了,不适应这种强度的排课?”
乔宝蓓摇头:“前段时间我就想过要辞职,现在提出是因为刚好月底,暑期班也要结束了。”
“你还挺善解人意。”刘主管笑了下,语气不阴不阳,“就干一个月要辞职,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恒心吗?”
乔宝蓓微微蹙眉,不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她摘下口罩,直言道:“我不觉得。”
“我只觉得我做这份工作,劳动付出和酬劳不成正比,而且做得也不是很开心。”
“这是工作,又不是来玩的。”刘主管顿了顿,“你觉得不成正比,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一提……”
“不必了,你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我就好,我只做到这个月。”乔宝蓓坚持道,又说,“一会儿我会组织我那些学生上车,我就不跟车了。”
她回绝得干脆,丝毫不给转圜的余地,不见刘主管的脸色有多难看。
画室的大巴车停在村口进不来,需要走一段路才能搭车,黎城开来的商务车刚好可以停到民宿楼下。乔宝蓓图方便,组织自己队里的孩子上车放好画材,让司机载到村门口。
其他队的学生遥遥望见,不由在车上叽叽喳喳地讨论,此起彼伏地发出羡慕的声音。
乔宝蓓没上大巴车,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见侧边的几个女孩贴着窗和她招手挥别。
她扬手也挥了挥,等大巴车驶离后,这才屈身到车里。
回程的路途很漫长,乔宝蓓一坐上车,整个人的像是被抽丝般,彻底没了力气。
她在车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到家也迷迷糊糊的,没洗澡,倒头就睡。
住家阿姨看她不对劲,便给她量了体温,一看体温计,才知道她是又发烧又感冒。
她赶忙下楼给泡一壶热茶,把药找来,嘱咐乔宝蓓吃了再好好睡一觉。等人歇下后,拨了电话给那端的人一五一十地说明。
到家时是下午一两点,睡一觉再起来就到晚上了。乔宝蓓睡前什么也没吃,现在饿的厉害,嗓子也很干。她下意识想拨内线电话喊保姆,但一起身,就看见摆在床头的保温花茶壶。
乔宝蓓支起身子,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入口的花茶很清甜,但回味过来有些涩,还有股说不清的熟悉感,和她在家喝的味道很像。
她没想太多,揉着肚子给保姆拨电话,想让她现在做份粥类的晚饭。
电话那头的阿姨像有预感般,立即说道:“烧好了,刚做好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你爱吃的纸皮烧麦,我现在给你端上去。”
搬出来后,乔宝蓓是在家政公司雇的保姆。她原以为刚相处是要渡过几天磨合期,但没想到对方可以做到这么妥帖,连她生病发烧想吃什么都知道。
她太饿了,脑子根本转不动,连走路都很吃力。吐出的声音细若游丝,虚弱极了:“好,那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乔宝蓓就又躺下。她不知道,是有人在一个多小时前提早结束会议,风驰电掣地驱车赶到,挽起衣袖亲自煮粥包纸皮烧麦。
这是钱姨第一次见自己真正的雇主。他穿着服帖得体的衬衣西裤出现面前,声腔平稳和缓,胸腔不见明显起伏,但额顶落下的碎发可窥见匆促。
他一来,不是上楼看病人,也不是指使她做事,而是到厨房把手里拎着的食材放到岛台上处理。全程没让她帮衬过,还像是父亲般,以娴熟的口吻当面缕述妻子的习惯爱好。
他说她病了总是白天胃口不佳,晚上又饿得烧胃,得起夜给做份夜宵;说她爱吃甜食,尤其喜爱巧克力,得是漂亮的形状,最好把普通的融了做成各类形状,连水果也得切出花样;还说她不爱吃水煮蛋,可以用煎的,焖的,做成鸡蛋汤。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详尽又温和,看得出是极为了解自己的妻子,也格外爱护她。每说一句,眉眼间的冷峻便消融几分,多一些温蔼。
盛出来的粥、烧麦被摆在托盘上,傅砚清反复擦拭着双手,唤她去送餐,还让她隐瞒他的行迹。
钱姨了然于心,端着餐盘稳步进主卧,送到桌上。
乔宝蓓一手裹着热水袋,一手拿汤匙舀粥喝,她习惯先喝粥。抿着味道,她很惊讶,双眼亮亮的:“钱阿姨,你做的粥好好吃啊。”
钱姨笑了笑,从农村来的她不是很擅长撒谎,回应得含糊:“那你多吃点,锅里还有。”
“好。”
乔宝蓓嘴上这么说,吃到见碗底,还是没多少胃装另一碗,连纸皮烧麦也是象征性地吃完两个就不吃了。
看着空荡荡的蒸笼盒和瓷碗,钱姨意外,那位先生连妻子吃多少都掂量得这么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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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有了饱腹感,乔宝蓓就睡不着觉。她舔着唇,总觉得那碗粥的味道很熟悉。
发烧感冒是持久战,不容易完全好,乔宝蓓贪那一口,让钱姨换着花样连着做了三天的粥。什么海蟹粥,猪骨粥,都点了一遍。吃到皮蛋瘦肉粥,她反而觉得没有第一天那碗好吃。
趁着休息的时间,也刚好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教培类的乔宝蓓一时半会儿做不来,也不想做,挑挑拣拣,就没剩几个她做得了的。
在这个时候,蒋明远的电话就格外及时。
他的声音一如前几次那般清润阳光,透着笑意,问她有没有兴趣做直播。
直播?乔宝蓓愣了下,才知道他的公司还做这种行当。但直播这种东西……总让人想到不好的事。她以前玩短视频软件,经常刷到那种摇花手的,吃生食的,还有十几岁未成年生孩子的直播间。
她知道有些是公司要求,但后面那个,怎么会是演的呢?乱七八糟的。她干不来这个,不能的。
乔宝蓓连忙摇头,说得很婉约:“我不上镜,也做不了吸引眼球的事,你,你还是找别人吧。”
“乔小姐别妄自菲薄,你要知道,有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主角。”蒋明远悠悠道,“你很漂亮,刚好符合这一点。”
乔宝蓓听得脸红扑扑:“你夸我也没用……我不会做那种勾当的。”
蒋明远微顿,笑得很欢:“乔宝蓓,乔小姐,你对我们公司的直播性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勾当’,是哪种勾当?”
乔宝蓓蹙眉,温温吞吞:“什么什么误会?直播间不就搞那些?跳舞的,吃生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