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回忆·选择
鹤悯的会议结束,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今天兄姐过来,迟钟会做很多好吃的他可不能回去晚了吃剩的。“尊主。”
鹤悯先抬眼瞥了他一下,然后继续收拾自己的包,那人见尊主根本不接下文,兀自尷尬地笑了笑,“尊主,今天那两个孩子过来,我们怎么也得去一趟,给他们一些见面礼。”
迟钟只会把你们轰出来。
鹤悯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隨后头也不回走了,也不搭理,也不附和,留下一眾人类面面相覷。
“拽什么。”有个人小声嘟囔一句,“要不是我们,他能有今天?”
“我们去控制场面,多带些人,沈辽的金属元素控不是善茬。”
“这不是有魅音在吗。”
“最好能控制住一个,从他嘴里问出来长安那群神到底有什么神力。”
鹤悯本来打算开空间门回去,他的助理又追上来问了一些问题,两人边走边说不自觉地就上了车,坐车回去也行。
司机忽然绕路,鹤悯最开始没注意,后来感觉到了不对劲,歪了下头,“这是要去哪。”
“先生,家里人过来,怎么也要带一份蛋糕啊。”助理笑著说,“我订了份蛋糕,去取一下,距离很近。”
鹤悯平静地看著他,抬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指,將神明的傲慢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天別让我看见你们两个。”鹤悯抓起背包,身下开启空间漩涡,直接消失。
没有谁家的蛋糕能做到比迟钟的更好吃,这个世界就没有比他手艺更好的人,迟钟不喜欢吃外面的,太甜了,如果鹤悯想吃,只管告诉他就好。
人类揣测他的心思,真是活腻了。
鹤悯落地到自家院子门口,愣了一下。
外面,很多人,警卫队包围了院子,里面也有站岗的。
停了许多车,下来的人还都是刚才会议上看见的人,鹤悯皱起眉,又翻了个白眼,在他最期待孩子过来的时候找他商谈镇守神明,迟钟不把他们轰出去就不是尊上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懒得管,鹤悯无视他们打招呼,抬脚往院子里走。
后面的人急忙跟上,“尊主,先生——”
鹤悯握住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很小,很容易被忽略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心跳同时漏了一拍,便显得那动静格外大 像是要把他的耳膜震破——是瓷碗破碎的声音。
他一把推开了门,“钟哥?”
迟钟靠著厨房门,一只手半捂著嘴,血顺著他的指缝往下流淌,另一只手攥著带血的长剑,厨房里那个佣人倒在地上,脖颈几乎被划穿。
他还繫著围裙,上面都是血,听见动静,缓慢抬起头,瞳孔开始涣散,看不清,踉踉蹌蹌往前走了两步,隨后能量消散,跪了下去。
撑著地面,想用神力,但是剧痛已经开始模糊他的意识,迟钟还在呕血,【重力领域】爆发了一瞬,又消散。
鹤悯眼前浮现出了年幼时迟钟中毒的那次。
追杀满清进入山林里,雪太大了,鹤悯那时候还小,个子不高,一脚踩下去几乎起不来,迟钟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不上,等他再次看见迟钟的时候,他漂亮的脸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血流下来,把雪地染红。
那次真的嚇坏他了。
后来迟钟转移燕察年的毒,鹤悯才跟他吵架——別人已经没有办法用其他办法伤害你了,刺杀爆炸似乎都伤不了你一点,只有用毒、用你最亲近的人,毒害你。
他眼瞳缩得像针,丟开背包就要扑过去,可是被人抓住了手臂、衣服,不止一个人拽住了他,他们的声音清晰地撞进了他的耳膜里。
“恭喜,尊主,我们成功了。”
什么?
你们说什么?
迟钟失了全部力气,侧身躺在地上,半眯著眼睛看他们。
他看见鹤悯愤怒地甩开人类,向他扑过来。
真像。
那年你刚把我接回来,我开心了两天,又病倒了,你知道的时候也是这么迅速、这么坚定地跑向我,寻良药,找医师,我为那一幕感动了许久,许久……
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
我只是难过,你后来放弃了我,为了自己的政权拼命追杀鹤衍,连佐藤本阳都不管了,我快死了你都不管我。
鹤悯抱住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钟哥你撑住好不好,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医院……”
“尊主!”
鹤悯抬起头,空间漩涡开始展开。
“这样不好吗?”
浑身是伤的鹤衍破门而入,“钟哥!”
鹤悯抱著迟钟衝进医院大厅,疯狂喊人,护士医生围过来,“他中毒了,先洗胃!”
把迟钟放在病床上,医生將他拉走。
“先生,您这边登记一下住院信息,还有缴费。”护士道。
信息,信息……鹤悯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钱,平日出行都有助理,很少带钱,而且他也没有身份信息,没有户口本,人类从来没有给他和迟钟弄过这些东西。
“我是神明。”鹤悯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漩涡,小护士的目光充满了震惊,“费用先欠著。”
小护士看著他的蓝黑色异瞳,更是嚇得频频后退,鹤悯不明所以,自己也没少出现在公眾面前,怎么她是这样的態度。
“不好……”
“什么?”鹤悯看著她。
小护士心想,怪不得今天开会说,如果来了一个长发男人,一定要上报。
她们私下还嘀咕这个时候什么男人留长头髮啊,现在恍然一想,原来是尊上。
为什么要上报?
尊上怎么会中毒?
她不能理解,只能如实告诉鹤悯。
鹤悯愣了几秒。
他立刻去追,但是医院四通八达,就跟小护士谈话这几分钟,鹤悯已经找不到迟钟了。
“……人类。”
神明真的斗不过人类。
神明只是高层人类的统治工具。
鹤悯在原地转了一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衣服里抽了项链,攥在手心,感应能量反应。
几秒后,他向一个方向跑去,空间门持续跨越,直到在一间病房里看到了身著白大褂的人类往迟钟肩膀上注射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
鹤悯拔出来注射器,目光一凌,反手扎医生身上,正值夏天穿著比较薄,鹤悯直接扎进去注射,隨后一脚踹开,抓著迟钟就准备跑。
“尊主!”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迈的大概是院长级別的人喊住他,“这样不好吗?”
鹤悯停住了。
“这样,不好吗?”那人说,“长安的光辉已经完全盖过上元了,他们始终压你一头,为什么啊,我们替您感到不值得!”
鹤悯咬了咬牙,空间漩涡再次展开。
他站在上元城仅剩的那一节城墙上,向远处望,分辨了一会,找不到长安在哪。
车站都是人,他上不了回长安的车,用空间漩涡自己跑回去,可是他已经许多年许多年没有去了,不记得路。
鹤悯希望迟钟可以醒一醒,但是他睁不开眼。
顾家宅院。
顾朝迎果然在这里。
他小心把迟钟放在沙发上,隨后扭过头来一把掀了客厅的大理石桌子,杯盘碗碟噼里啪啦砸落一地,热腾腾的茶水混著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鹤悯怒吼道,“你们疯了吗?!不要命了!为什么要这么对迟钟,他是华夏!他可是华夏啊!”
顾朝迎平静地看著他,抬手让周围的佣人和他的子孙离开,把空间单独留出来。
“阿悯。”
顾朝迎年纪很大了,七十多岁,他现在不再是一把手,已经退居幕后,子孙后代在政坛上活跃著,看著鹤悯在几十年前就定格的容顏,真是……
他太过年迈,透露出的死亡气息,无端让鹤悯感到恐惧。
没有了他,自己还有谁呢?
“阿悯,你在他那里,受了许多委屈。”
就这一句话。
鹤悯浑身的刺忽然软了下来。
他小时候,从长安跑到穗央,用了十天时间,会迷路,会遇到劫匪,会碰见猛兽,他不停地往前跑,就好像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到他们在穗央初见的时候,他还可以坐在洛之豫臂弯里出去逛街。
可是穗央什么都没有,迟钟不在那里,迟钟早就不在那里了。
刻舟求剑。
好傻。
偏偏在那时遇到了顾朝迎,他那时候还很年轻,雄心壮志想要闯出一番事业,红星学院的书做满了笔记,每一个字他都细细咀嚼。
他们相遇了,顾朝迎有了靠山,鹤悯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委屈的地方。
他跟顾朝迎说,自己一直在长安,而钟哥不回来。
顾朝迎揉揉小朋友的脑袋,说,那我去长安,你可以隨时出来见我。
当时到底是利益更多,还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呢?
也许后者多一点。
每一个朝代的开创者都非常疼爱他们的神明。
“秦哥,不乐意见你,晋哥很好,只是有些忙,顾不上你,其他人都在外面,不回来,好久都不回来,川哥回来的时候不认识你。”顾朝迎將他当年稚气又委屈的话复述出来,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很清楚,小孩子死揪著衣服,跟他们讲兄长们。
其他人都觉得听不出来有用的信息,可是顾朝迎想到了他的小神明受了太多委屈。
“后来,既白府里,他们团团圆圆过年,你总在外面,不回去,我带你来我家,你开心不起来,带你出去散心,碰见淮安晚牵著淮金陵逛庙会,你也不开心。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鹤悯咬紧了牙关,把头扭向一边,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都过去了。”
顾朝迎摇摇头,將手放在心臟处,“我过不去。”
我过不去。
我心疼你。
“在我死之前,我想最后为你做些什么,阿悯。”他说,“打起来也没有关係,武力充足,还有最新研发的核武器,你该有开疆拓土之功,制定这个世界的新规则,恢復汉唐大明风范,我希望你立於巔峰。”
“先控制了迟钟,再解决长安那些神,刚好有两个新神诞生,养好他们成为你的臂膀,未来也许还会有,不要心急,该是你的,都將会是你的。”
鹤悯倒退了两步,坐在了地毯上,靠著沙发,他背后就是迟钟,被药物控制昏迷不醒。
顾朝迎艰难地站起身,越过一地碎片残渣走向他,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阿悯。”
“把他交给我吧。”
“他不会死,但也会昏迷许久,並且会丧失一部分记忆,只要他忘了就好了。这样他就是你自己的了。”
鹤悯嘴唇哆嗦著,死死抓著迟钟冰凉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求钟哥顺遂平安,求华夏国泰民安。】
一晃神,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祈求神明,求钟哥顺遂平安,求华夏国泰民安,洛之豫在一旁看著,那笑容太温柔了。
“阿悯。”
【钟哥,为什么我保护不了你。】
每一次都好无力,鹤悯恨天恨地,捧著他的手,抵住额头。
恨你偏心,恨你不爱我。
【钟哥,你自由了。】
在他耳边的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自己的话,可是鹤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他鬆开了手。
啪嗒,风箏又从天上掉了下来。
人类从外面进来,查看迟钟的情况,他们拿著输液的瓶子和针,扎进迟钟的手背,生理盐水混合著不知名毒液进入他的身体里,与【日月重开】对抗著,叫他永远醒不过来。
“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吧。”
小病床將他推走,鹤悯呆呆地看著,恍惚间,他看见迟钟睁开了眼睛,死寂地盯著他。
但那只是他的错觉。
“好了,接下来,该处理长安的事情了。”顾朝迎坐在沙发上,“就在刚刚,我就已经派人去缉拿他们了,有些人不好控制,有些人很容易就抓住了。今天控制住了迟钟,那就先把他们枪毙了吧。”
“谁?”
“燕察年,齐鲁,林浮闽,岭穗粤,左古陇,汐青源。”顾朝迎一个一个数著,“洛之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