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笑傲江湖(蚕食 中)
鹿儿岛城的硝烟尚未散尽,郑芝龙已踏入了岛津家久曾经的居所。他并未落座于那张象征藩主权威的榻榻米,而是径直走到悬挂的九州全图前。手指重重按在代表萨摩的疆域上,声音冷硬如铁:
“此地,即我大明踏平九州的基石。传令,整军,固点,备粮。”
鹿儿岛城成为了明军新的中枢。郑芝龙下令,对这座藩主居城进行彻底的军事化改造。
三百名工匠带着俘虏日夜赶工,在鹿儿岛湾沿岸险要处增筑十二座石砌炮台。每座炮台配备三门千斤佛郎机炮,射界覆盖主要航道。
原有的水军船坞被扩建,十艘缴获的萨摩关船被拆解,木料用于加固明军福船的水线护甲。李魁的水师不再仅仅封锁,而是以鹿儿岛港为母港,形成一支拥有二十四艘主力战船(福船、苍山船)和四十余艘快哨船的常备舰队,巡航范围北抵大隅海峡,南控吐噶喇群岛,彻底断绝九州西南海域的交通。
从鹿儿岛城向北、向东,沿着通往肥后藩(熊本)、大隅藩的主要道路,郑芝龙命令在五处关键隘口修筑永久性棱堡。每堡驻军五百,配备火枪兵两百,弩手一百,骑兵五十,辅兵一百五十。
棱堡设计呈星形,外墙厚达一丈,外挖深壕,引水灌入。堡内设火药库、粮仓、水井,可独立坚守一月。这些堡垒如同楔入萨摩藩与新征服区之间的铁钉,既是前进基地,也是防御节点,更是控制交通线的锁钥。
鹿儿岛城本身被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兵营和军械库。城墙加厚,增设炮位三十处,储备火药十万斤,铅弹无数。城内划分区域:军营区、匠作营区、仓储区、军管衙门区。原岛津家武士的宅邸被征用,改造成军官住所和情报中枢。郑芝龙甚至在城下挖掘了数条通往城外关键据点的地道,以备不测。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古训,郑芝龙执行得更为彻底。
釜山-对马岛-巨济岛-鹿儿岛的航线被固定下来,成为真正的“生命线”。郑芝龙向昭武帝上奏,获准在巨济岛设立“征倭前敌转运使司”,由心腹干将坐镇,统筹粮秣、军械、人员转运。
巨济岛的中转仓规模扩大三倍,可储粮十五万石,并新建大型船坞,可同时维修十艘四百料粮船。朝鲜方面被严令保障陆路运输安全,光海君迫于压力,增派三千军士沿途护粮。
郑芝龙深知完全依赖后方运输风险巨大。他颁布严厉的《萨摩征粮令》:以鹿儿岛军管衙门名义,按田亩征收稻米、豆类、干菜。同时,强行征调大量青壮俘虏和平民,在萨摩藩南部相对平坦肥沃的谷地开辟军屯。由明军老卒带着少量通译监督,发给简陋农具和种子,实行军事化管理。第一批屯田预计次年夏收,虽不足以支撑大军,却能极大缓解后勤压力,并就地补充新鲜蔬菜。
从山东调来的三百工匠及其家眷被妥善安置在鹿儿岛城后山谷的匠作营。营区戒备森严,日夜炉火不熄。他们不仅维修损坏的火铳、铠甲、攻城器械,更利用萨摩本地有限的铁矿、木料资源进行仿制与改良。每日产出:修复火铳八十至一百杆,新制鸟铳二十杆(工艺较粗糙),箭矢三千支,长矛枪头五百个,铠甲部件若干。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尝试利用萨摩藩丰富的硫磺资源,改进火药配方,提升威力。
单纯的军事占领代价高昂,郑芝龙深谙分化瓦解之道,将矛头指向了九州其他藩国。
经过严格筛选(重点考察是否参与过前期抵抗、有无家眷在明军控制区),八百名较为顺从且体格健壮的萨摩降兵(多为原足轻和下级武士)被单独编成“萨摩协从营”。
由十名明军百户长直接统率,配发缴获的日式武器和简易号衣(区别于明军),主要承担:维持鹿儿岛城及周边占领区治安、押送俘虏前往矿场、协助转运物资等辅助性任务。郑芝龙给与其优于普通俘虏的待遇(日供米五合,有微薄军饷),但严令不得配发火器,并实行严格的连坐制。这支“伪军”的出现,极大地减轻了明军一线部队的负担,并给其他萨摩人一个“效忠”的示范。
通译所成为了情报中心。六十名通晓日语(包括萨摩方言)的明军细作(部分由通译所培养,部分从军中选拔机灵者)被源源不断派出。他们的目标不仅是邻近的肥后藩(熊本),更远及丰后(大分)、日向(宫崎)。手段多样:伪装行商、僧侣、浪人,混入城下町收集驻军、粮储、领主动向信息。
重金收买失意藩士、豪商、甚至破落公卿,获取高层决策情报。
利用投降者返回故乡探亲的机会,散布明军强大不可战胜、抵抗必遭屠戮、早降可得厚待等言论。
最关键的一步:郑芝龙授意,通过隐秘渠道,向一些实力较弱、与岛津家或幕府关系不睦的九州小藩(如人吉藩的相良家、佐伯藩的毛利家)传递“善意”——只要名义上臣服大明,断绝与德川联系,停止抵抗,其领地、家名可保,这是赤裸裸的分化诱降。
丘成云并未离开九州。他和他的两百弟子如同幽灵,承担着最黑暗的任务:清除顽固的反抗分子头目、监视降兵降将是否有异动、处理明军内部可能出现的通敌者。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确保郑芝龙的后方相对“干净”。
当萨摩藩的统治机器开始轰鸣运转,郑芝龙的目光投向了北方广袤肥沃的肥后藩(熊本藩)。这里不仅是九州的核心腹地,更是德川幕府在九州的重要支柱加藤清正的领地。郑芝龙没有选择立刻大军压境,而是采用了“剥笋”战术。
明军水师加强了对肥后藩沿海的封锁,特别是针对其重要港口天草诸岛。所有试图运粮进入肥后的商船一律扣押,货物充公,人员暂时关押。同时,细作在肥后境内大肆散布谣言:加藤清正为保存实力,已暗中与明军议和,将牺牲边境的武士集团;明军拥有天雷地火,坚城难挡;抵抗者城破后男子为奴,女子充营妓。恐慌在肥后边境的城下町蔓延。
郑芝龙命令萨摩协从营和部分明军精锐,组成数支数百人的快速部队,不断袭扰肥后藩与萨摩接壤的边境据点(如八代城、水俣)。战术极其狠辣:利用火器优势远程打击,不追求占领,只以杀伤守军、焚毁粮仓、破坏水源、掳掠青壮为目标。得手后迅速撤回萨摩境内堡垒。这种持续不断的放血,让肥后边境守军疲于奔命,士气低落,许多村庄被遗弃,形成一片广阔的无人缓冲地带。
在持续骚扰数月,将肥后藩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南部边境后,郑芝龙秘密调动主力。他并非直接强攻重镇熊本城,而是将目标锁定在肥后藩西部,相对孤立且富庶的天草诸岛。
天草盛产海产,有良港,且民风相对独立,历史上曾爆发过针对领主的“天草之乱”,与加藤家并非铁板一块。
郑芝龙的计划是:以绝对优势的水陆兵力,雷霆之势拿下天草诸岛,将其作为进攻肥后乃至整个九州西北部的跳板,并切断肥后通过西海获得外援的可能。同时,故意放松对南部边境某些小路的监视,给肥后守军一种“可以反攻萨摩薄弱点”的错觉——实则是引蛇出洞,准备在野战中歼灭其有生力量。
郑芝龙站在鹿儿岛城最高的箭楼上,北望肥后方向。海风猎猎,吹动他深蓝色的披风。脚下的城池已化为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工匠营的打铁声、军营的操练声、码头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萨摩藩的银矿源源不断产出矿石,被熔铸成维持战争机器的银两;投降者的劳力夯实了堡垒的根基;细作的流言在邻藩的心脏地带悄然滋长。
郑芝龙手中那柄名为“战争”的利剑,已在萨摩的磨刀石上被反复砥砺,寒光四射。下一步,剑锋所指,便是肥后,继而将是整个九州。
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堡垒的建立、粮道的延伸、情报的渗透和降兵的裹挟。这不是疾风暴雨式的征服,而是如同巨蟒缠身般,缓慢、坚定、令人窒息地绞杀。
…………………
昭武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天草下岛的本渡湾。海风凛冽,涛声低沉。
鹿儿岛城的军议厅内,鲸油灯将郑芝龙的身影拉长,投在九州全图上。指尖重重按在天草诸岛的位置,声音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冰冷而坚硬:“天草,即破肥后之匙。水陆并进,七日内,我要岛津(此处应为岛津,但天草为肥后所属,加藤清正领地)的旗,换成大明的日月!”
十艘明军蜈蚣快艇,船体涂黑,桨叶包裹布,如同幽灵般贴着海岸线滑行。每艇载二十名西厂番子与三十名明军死士。
番子身着暗红水靠,细剑紧缚身后;死士口衔短刃,背负火油罐与引火之物。他们避开浪拍岸的礁石区,在守军巡逻的间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防守相对薄弱的崎津港北侧崖壁。哨塔上两名打着哈欠的足轻,咽喉几乎同时被细剑洞穿,尸体被轻轻放倒。
寅时三刻(约凌晨四点),崎津港内停泊的十二艘肥后水军小型关船(警固船)和几艘渔船,突然从内部爆出火光!西厂番子与死士点燃了火油罐,并破坏了船只的舵轮。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港内一片混乱。凄厉的报警钟声刚敲响两下,便被一支精准射来的重弩箭钉死在钟架上。
几乎在港口火起的同时,海平面上亮起一片红光。李魁亲率的明军水师主力——十八艘福船、二十五艘苍山船,如同从墨海中浮出的巨兽,排成战列线,侧舷炮窗轰然洞开。
“放!”
李魁的令旗狠狠劈下。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黎明!百余门红夷炮、佛郎机炮、碗口铳同时喷吐火舌,炽热的铁弹、霰弹、燃烧弹如同毁灭之雨,倾泻在崎津港的木质栈桥、瞭望塔、岸防工事和惊慌失措的守军头上。木屑、碎石、残肢断臂在火光中飞溅。
炮火延伸覆盖的同时,上百艘装载明军步兵的舢板、小艇,在水师炮火的掩护下,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已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滩头。第一波冲上滩头的是火枪兵!他们迅速列成三排,在军官嘶哑的号令下,对着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守军身影轮番齐射。铅弹形成的死亡弹幕压得幸存的守军抬不起头。紧随其后的刀牌手、长枪手怒吼着跃入残破的工事,与残存的守军展开残酷的白刃战。抵抗迅速瓦解,崎津港在辰时初(约七点)即告易手。
占领崎津港,仅仅是开始。
郑芝龙的目标是整个天草诸岛。明军登陆部队以千人营为单位,在熟悉地形的投降萨摩协从营(伪装成溃兵)带领下,沿着岛上的主要道路快速推进。李魁的水师则沿海岸线游弋,用舰炮支援陆上攻坚,并封锁岛屿间的狭窄水道,阻止守军相互支援或逃离。岛上的抵抗主要集中在几个有石垣的小砦(如本渡城、牛深城),但在明军压倒性的火器优势(集中使用缴获和自制的日式铁炮,配合明军火铳)和步炮协同战术下,这些小砦如同沙滩上的城堡般接连崩塌。顽抗的武士被无情射杀,失去指挥的足轻和平民大多选择了投降。
至十二月二十二日,天草诸岛的主要据点全部插上明军旗帜。加藤家在天草的地方代官切腹自尽。
天草陷落的消息如同惊雷,震撼了整个肥后藩。
加藤清正震怒,他深知天草的战略意义——失去了这个海上屏障和物资来源地,肥后的西部门户洞开!
更让他忧心如焚的是郑芝龙水师下一步可能的登陆点。他将目光死死盯在了萨摩与肥后边境的八代城。这里是陆路进入肥后腹地的咽喉,也是他认为明军最可能发动大规模陆上进攻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