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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章 三仙谷

    第959章 三仙谷
    “傅师弟所言,自是正理。”
    严容牧抬起头,看向陶峰变,眼中带着挣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动:“然……三仙谷一战,关乎道统存续,乃是真正的倾覆之危,纵使请来诸位同道助阵,可以齐云素之能,我等……胜算几何?”
    “香火根基固然重要,可若道统今日便亡,要那根基又有何用?唐师叔……终究是我观前辈,或能……或能以此为契机,为道统争得一线喘息之机?”
    他的话语渐低,显然自己也知这想法带着极大的侥幸与风险。
    其实若不知唐尚远的存在,他或许还不会这般悲观,可有了这一份希望之后,难免要考虑的更多……
    “严师兄!你糊涂!”
    傅大年厉声道:“唐师叔独占洞天数百年,分食香火大半,致我观积弱至今,已是罪愆!如今更要釜底抽薪,其心可诛,焉知他不是借机攫取力量,图谋己身?”
    “师兄莫要忘了,他早已非当年护道之人,此例一开,福生观还是福生观么?”
    不是他过河拆桥,实在是陶峰变口中的唐尚远太过分了些。
    陶峰变闭目不语,两位师弟针锋相对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一方是刚烈直言,守护道统本源,另一方是审时度势,意图以根基换生机。
    孰是孰非?他心中却早已有数……
    争论持续良久,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身影拉长,投在肃穆的祖师壁上,宛如风中残烛。
    终于,陶峰变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止住了二人争论。
    他目光扫过傅大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落在严容牧紧抿的唇和复杂难明的眼神上。
    “两位师弟所言,皆有道理。”
    陶峰变的声音干涩沙哑,似是此话已经藏了很久。
    “只是,”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如今的唐师叔……早已非我道统倚仗,实乃……道统附骨之疽,心腹大患!”
    此言如惊雷炸响,严容牧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素来持重的观主师兄。
    傅大年则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爆出精光。
    陶峰变无视两人反应,继续道,字字清晰,如冰珠坠地:“他索要香火,绝非为退敌护道,其心昭然,乃为铸就香火神躯,登临那虚无神位!”
    “若遂其愿,纵使论道侥幸得胜,我福生观亦将沦为神龛傀儡,名存实亡,道统精髓荡然无存!”
    他目光如炬,扫视二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是以,我等此番所求,不仅要在三仙谷力压强敌,更要借此千载难逢之机,彻底拔除这观中沉疴毒瘤,为我福生观斩断枷锁,肃清源流,再造……一个朗朗乾坤!”
    “好!!”
    傅大年再也按捺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烛火狂跳,“师兄此言,振聋发聩!唐师叔若心中尚存半分师门之念,就该……就该趁势归寂,还我道统清明!”
    陶峰变对傅大年激烈的支持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随即,那深邃的目光便如实质般转向了沉默的严容牧:“严师弟,你……意下如何?”
    严容牧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回望着陶峰变,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对方平静的表象,洞悉其心底深渊。
    良久,他才低低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观主师兄……原来早有定计。,只是不知……师兄打算如何‘彻底解决’这……百年之患?”
    陶峰变眸中幽光一闪,似有谋划在其中沉浮。
    他缓缓道:“正要与两位师弟……细细参详。”
    ……
    六月初六,吉日既至。
    福生观精锐尽出,所有问道之境的修士倾巢而动,更兼招纳而来的真君同道,合共一十八位大能,自涿光山冲霄而起,化作道道流光,直指先祖洞天现世之地——三仙谷。
    能臻至问道之境者,多为一方雄主巨擘,此行皆携有自家威能赫赫的飞渡法器,身后更有数十乃至上百门人弟子驾驭遁光相随。
    一时间,空中景象蔚为壮观,各色法宝盘云驾雾,或为飞舟楼阁,或化奇禽异兽,遁天飞地,奇光异彩纷呈。
    远望而去,但见虹霓交织,霞光染透层云,无数遁光团簇汇聚,宛如一道汹涌澎湃的彩色洪流,撕裂长空,朝着东南方向奔涌疾驰。
    陶峰变师兄弟三人所乘,乃是一面金赤二色交织的“福韵灵毯”,灵毯展开足有百丈宽广,其上更有玉台高筑,气度俨然。
    此时,陈沐亦被请上高台,与陶峰变、傅大年、严容牧三人同席端坐。
    “陈道友,”
    陶峰变面容温和,率先开口,“前日探得消息,两仪观此番邀来的同道,不过七八之数,远逊于我等,看来此行,或能比预想之中轻松几分。”
    陈沐微微颔首,问道:“可有观主熟悉之人?”
    陶峰变略作沉吟,神色转为郑重:“大多素未谋面,然则其中一人,道友须得多加留意。”
    “哦?”陈沐眉梢微挑,“愿闻其详。”
    “昌州有一南莱山,山上有一苦修之士,自号南莱散人。”
    陶峰变声音压低了几分,“此人虽出身散修,然其实力与声名皆非等闲,足以比肩大宗出身的钟……道友,此后若与之对上,道友还需小心一些。”
    陈沐闻言看向不远处闭目凝神的钟姓道人,缓缓点了点头。
    能以散修之身,获得与大宗嫡传比肩的评价,这位南莱散人,恐怕确有其独到之处。
    而或许是怕打击到士气,陶峰变面上又浮起一丝宽慰的笑意:
    “不过,除却此人,余者多为声名不显之辈,陈道友无需分心他顾,只需紧盯着两仪观自家真君,以及那南莱散人便可。”
    陈沐亦含笑颔首。
    浩浩荡荡的福生观一行,飞遁两日,终在六月初八这日,抵达了三仙谷外。
    傅大年霍然起身,龙行虎步,昂然行至灵毯最前端,声若洪钟,遥指前方云霭深处:“诸位道友请看,那便是三仙谷,我观先祖遗留的无上洞天,便隐于其中!”
    众人闻声,凝目远眺。
    但见前方茫茫云海之中,三座奇峰拔地参天,若隐若现。
    无数流云如仙家玉带,又似飘渺银髯,萦绕山腰峰顶,将那三座山峰映衬得宛如三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飘然老叟。
    而在三峰环抱之间,则是一方深邃幽静的盆地山谷。
    谷地周遭,更有数十座大小不一的浮空岛屿,如同众星拱月般悬绕飞舞,气势倒也雄浑。
    只是明眼人皆能看出,这些飞岛乃是两观后来以禁制法力强行造就,虽显壮观,却难掩斧凿匠气,比之那浑然天成、道韵自生的三座仙人奇峰,其意境差之何止千里?
    正观望间,福生观一行已飞临三仙谷上空。
    陶峰变目光沉凝,立时传下谕令:缓速前行,不得莽撞入谷。
    此地虽云集两观修士,料想对方不至公然行那偷袭之举,但若寻些由头,做些手脚,折损福生观颜面,却非难事。
    众修闻言,皆打起十二分精神,收敛遁光,驾驭祥云,缓缓向谷中推进,约莫一刻光景,队伍方才沉稳地驶入山谷腹地。
    就在此刻,陈沐似有所感,眸光倏然抬起,如电般射向正东方向那座最为雄峻的山峰。
    此峰傲视群峦,地势最高,山脚下深潭幽邃,暗流涌动不息。
    峰顶之上,赫然筑有一座法坛,十余位服色各异、气息渊深的道人静立其上,正是两仪观一行!
    陶峰变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锁定彼处,双目不由微微一眯,寒光乍现即隐。
    他并未作声,只略一停顿,便沉稳地引领着福生观众人,朝着西面那座与之相对的最高山峰,徐徐降下云头。
    法坛之上,一位应邀前来助阵的问道真君放声大笑,声震四野:
    “哈哈哈!纵使他福生观人多势众又如何?未战先怯,已然落了下乘,我等占此高绝之处,那陶老道竟连上前质问一声的胆色都无……”
    此人虽见己方人数处于劣势,面上却不见半分忧色,反而借机大肆讥讽,言语间满是讨好齐云素之意。
    齐云素负手立于法坛正中,神色古井无波,自不会被这等浅薄的谄媚之词所动。
    他目光淡然扫过对面西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一道素袍身影牢牢吸引。
    恰在此时,陈沐似有所感,眸光如电,亦自西峰遥遥投来。
    两道目光,于千仞高空、两峰之间,无声交汇。
    仅此一瞬,齐云素那平静的面容上,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他略一思忖,将侍立一旁的卫沧东唤至近前,声音低沉:“劫雷古池那边……如何回复的?”
    卫沧东双眉紧锁,面露难色,似不知如何措辞,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回禀师叔,冬一道友得知此事后,确然表现出了浓厚兴趣……”
    “然则,不知为何,其言语间似有重重顾虑,始终未曾给出切实承诺,只言道……若有机缘,或会亲临此间……”
    眼见齐云素脸色渐沉,卫沧东心中暗叹,垂首深深一拜:“弟子无能,未能促成此事,恳请师叔责罚。”
    齐云素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罢了,劫雷古池之人,行事岂是我等所能揣度强求?此非你之过。”
    他沉吟片刻,又将罗封与那位宋姓道姑唤至身前,声音压得更低:
    “适才,我以望气之术观福生观阵势,发觉其气象已与上次截然不同,非但不见灰败死气缠绕,反有一股沛然清气直冲霄汉,显是气数未绝之兆。”
    “清气?”罗封心头一动,似有所悟,“师叔是指……那位来自碧落潮生阁的道友?”
    齐云素缓缓颔首,目光深邃:“正是,此人身绕道韵,气运之强盛,竟能反哺、支撑一宗道统兴衰!依我推断……”
    他顿了顿,语出惊人,“此人恐怕不止是真仙道统门人那般简单,极有可能……乃是某位仙君座下亲传!”
    “仙君?!”
    此言一出,罗封、宋姓道姑连同卫沧东,三人皆如遭雷击,瞳孔剧震,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几欲脱口惊呼,却又生生扼住!
    仙君!
    那是何等遥不可及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已是传说中的人物。
    即便是自家道统祖师之师,穷尽一生,也不过堪堪证得散仙之位……
    齐云素神色不动,沉声道:“尔等不必过虑,仙君门下,并非仙君亲临,此人不过玄关四五重修为,今日与尔等言明,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若劫雷古池之人不至,此人便需尔等牵制,心中需有计较……”
    罗封神情一肃:“师叔放心,若需弟子出战,自当应之,想来弟子两千年道行,应不致落败。”
    此言引得宋姓道姑掩口轻笑,她虽惊诧于陈沐身份,却不信其能逾越如此悬殊的修为差距。
    齐云素瞥了她一眼,微微摇头,不再言语,挥手示意三人退下。
    宋姓道姑自知失态,忙敛容收声,退至一旁趺坐静修。
    罗封与卫沧东则移至僻静处,低声交谈。
    “罗师兄,桓州……袁氏兄弟之事,为何不禀明师叔?”
    罗封嘴角微扬:“依眼下情势,你以为师叔会允诺与邪修联手么?”
    卫沧东默然,福生观虽人多势众,且有真仙道统门人相助,然己方优势仍在,取胜不过多费些周章。
    如此局面,莫说师叔,便是他自身,亦不愿沾染邪修污名,毕竟两仪观怎么说都是岐州正道一脉,岂能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
    罗封再问:“若我等断然拒绝袁氏兄弟,你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么?”
    卫沧东思忖片刻,缓缓摇头。
    袁氏兄弟凶名昭著,正因其行事肆无忌惮。
    “若一口回绝,袁氏兄弟唯有倒向严容牧,届时论道之会,必生变数,这……却非我等所愿见。”
    罗封目光深沉,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唯有虚与委蛇,方是上策。
    闻听此言,卫沧东恍然颔首:“是以师兄假意应允袁氏所求,转而勒令其不得出手……”
    “正是,待此间事了,谁人知晓我等与其有过牵扯?”
    罗封袍袖轻振:“纵使其四处宣扬,亦难撼动我两仪观根基。”
    卫沧东连声称是:“极是,极是——”
    话音未落,他忽又蹙眉:“可是……师兄何以确信袁氏兄弟必会如我等所料,安分守己?”
    “师弟所虑,我亦思及,依我之见,自其寻上我等那一刻起,便已失了唯一能坏我大事之机。”
    罗封负手远眺层峦:“如今大势将定,彼辈……又能何为?”
    ……
    “大哥,既与罗封有约在先,我等为何仍来此?”
    距三仙谷数万里外,一座无名孤峰之巅,两名玄袍修士并肩而立,正是袁氏兄弟。
    闻得兄弟相询,袁天枢淡然一笑:“权弟,为兄前番尚言严容牧之诺不可轻信,莫非罗封之诺便信得?”
    罗天权闻言,呲牙咧嘴苦思半晌,终是泄气:“大哥直说便是,莫要戏弄小弟……”
    袁天枢正色道:“罗封当日与我等会面,言语敷衍至极,显是并无真心合作之意,假意应承,不过虚言搪塞,行缓兵之计尔。”
    罗天权顿悟,急道:“那如何是好?若两家皆不愿与我等携手,我等岂非徒劳无功?”
    袁天枢摇头轻笑:“若我等真个现身三仙谷,你说岐州道统上下……会如何观之?”
    罗天权略作思忖:“那定会以为……两家之中必有一家与我等有所勾连……”
    言及此处,他蓦然语塞,面上掠过一丝奇异神色,似是骤然明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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